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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種類繁多的樹木中,中國的批評家和詩人覺得有幾種樹木因為有特別的線條和輪廓,在書法家的眼光下是有藝術之美的,所以特別適於作藝術的欣賞的物件。一切樹木都是美的,然而某些樹木卻具有一種特殊的姿態、力量或雅緻。因此,人們在許多樹木之間,選出這些樹木,而使它們和某些情感發生聯絡。普通的橄欖樹沒有松樹那種崢嶸的樣子,某些柳樹雖很文雅,卻不能說是“莊嚴”或“有感應力”:這是很明顯的。所以,世間有少數的樹木比較常常成為繪畫和詩歌的題材。在這些樹木中,最傑出的是松樹(以其雄偉的姿態得人們的欣賞),梅樹(以其浪漫的姿態得人們的欣賞),竹樹(以其線條的纖細和引動人們的聯想,而得人們的欣賞),以及柳樹(以其文雅及象徵纖細的女人,而得人們的欣賞)。
人們對於松樹的欣賞也許是最顯著的,而且是最有詩意的。松樹比其他的樹木更能表現出清高的性格。因為樹木有高尚的,也有卑鄙的,有些樹木以姿態的雄偉而出類拔萃起來,而有些樹木則表現著平庸的樣子。所以中國的藝術家講到松樹的雄偉時,正如阿諾特(MatthewArnold)講到荷馬(Homeros)的雄偉一樣。要在柳樹的身上找到這種雄偉的姿態,有如在詩人史文朋(Swinburne)的身上找到雄偉的姿態一樣的徒勞無功。世間有各式各樣的美,溫柔的美,文雅的美,雄壯的美,莊嚴的美,奇怪的美,崢嶸的美,純然的力量的美,以及古色古香的美。松樹因為具有這種古色古香之美,所以在樹木中佔據著一個特殊的地位,有如一個態度悠逸的退隱的學士,穿著一件寬大的外衣,拿著一根竹杖在山中的小道上走著,而被人們視為最崇高的理想那樣。為了這個原因,李笠翁說:一個人坐在一個滿是桃花和柳樹的花園裡,而近旁沒有一棵松樹,有如坐在一些小孩和女人之間,而沒有一位可敬的莊嚴的老人一樣。同時中國人在欣賞松樹的時候,總要選擇古老的松樹;越古越好,因為越古老是越雄偉的。柏樹和松樹姿態相同,尤其是那種卷柏,樹枝向下生著,盤曲而崢嶸。向天伸展的樹枝似乎是象徵著青春和希望,向下伸展的樹枝則似乎是象徵著俯視青春的老人。
我說松樹的欣賞在藝術上是最有意義的,因為松樹代表沉默、雄偉,和超塵脫俗,跟隱士的態度十分相同。這種欣賞又和“頑”石與在樹蔭下閒蕩著的老人的形狀發生關係,這是中國繪畫中常常可以看見的。當一個人站在松樹下仰望它時,他感到松樹的雄偉,年老,和一種獨立的奇怪的快樂。老子曰:“天無語。”古松也是無語的。它靜默的、恬然自得的站在那裡;它俯視著我們,覺得它已經看見許許多多的小孩子長成了,也看見許許多多的壯年人變成老年人。它跟有智慧的老人一樣,是理解萬物的,可是它不言,它的神秘和偉大就在這裡。
梅樹一部分由其枝丫的浪漫姿態,一部分由其花朵的芬芳而受人們的欣賞。有一點值得注意,就是在我們所欣賞的眾樹之中,松、竹和梅是和嚴冬有關係的,我們稱之為“歲寒三友”,因為松和竹都是常青樹,而梅樹又在殘冬和初春開花。所以,梅樹特別象徵著清潔的性格,那種清爽的、寒冷的冬天空氣所具有的清潔。它的光輝是一種寒冷的光輝,同時,它和隱居者一樣,在越寒冷的空氣中,它便越加茂盛。它和蘭花一樣,象徵著隱逸的美。宋朝一位詩人和隱士林和靖說:他是以梅為妻,以鶴為子的。他在西湖的隱居之地孤山,今日常常有詩人和學士的遊跡,而在他的墓下便是他的“兒子”鶴的墓。講到人們對於梅樹的芬芳和輪廓的欣賞,這位詩人在下述這句名詩裡表現得最為恰切:
暗香浮動影橫斜。
一切詩人都承認這七個字最能夠表現出梅樹的美,要找到更切當的表現法是不可能的。
竹因其樹身和葉的纖細而受人們的愛好,因為它比別的樹木更纖細,所以文人學士把它種在家宅裡來欣賞。它的美比較是一種微笑的美,它給予我們的快樂是溫和的,有節制的。種得很疏的細竹欣賞起來最有意思,因此無論在現實生活上或繪畫上,兩三株竹跟一個竹叢一樣的可愛。人們能夠欣賞竹樹的纖細的輪廓,所以在繪畫裡也可以畫上兩三枝竹,或一枝梅花。竹樹的纖細的線條與石頭的嶙峋的線條很是調和,所以我們往往看見畫家把一兩塊石頭和幾枝竹畫在一處。
這種石頭在繪畫中是有纖細之美的。
柳樹隨便種在什麼地方,都很容易生長起來,它常常是長在水岸邊的。它是最美妙的女性的樹。為了這個緣故,張潮認為柳樹是宇宙間感人最深的四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