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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望去,但見道窮處,一點褐影如風掠來,頃刻間形狀可辨,正是那麻衣男子,只見他手提一隻錫壺,轉瞬奔到亭前,倏然止步。他於如此狂奔之際,說停就停,陸漸更覺駭異。
那文士笑道:“斟兩杯吧!”那麻衣人小心放下茶壺,取出兩隻瓷杯,注滿茶水。
戚繼光接過茶,見那茶水碧綠,沸騰未止,尚自吞吐蟹眼細泡,不覺訝道:“這茶是在附近煮的麼?”
麻衣人一言不發,那文士卻笑道:“這茶是回城取來的。”
“窮酸你少唬人了。”一個官差笑道,“這裡去南京城少說也有十里,來回就是二十里,這點兒工夫,從城裡端茶回來,怎麼能夠,就算能夠,這茶怎麼可能還是沸的。”
戚繼光卻笑道:“世間多有奇人,即便如此,也不足為怪。”說罷輕輕吹開茶末,徐徐啜了一口,讚道,“好茶,可惜戚某粗魯,不通茶道,說不出好在何處。”
那文士笑道:“這茶細若雀舌,乃是洞庭碧螺峰的嫩芽鬥品;水質輕甘,為無錫惠山寺的頑石清泉。我不善酒,惟好品茶,故以杯茗與君勉之,來日將軍若能脫出囚籠,還請牢記今日之言,千萬不要忘了。”
戚繼光拱手笑道:“多承吉言,敢問閣下大名?”那文士搖頭笑道:“我一介廢人,微賤書生,名號不足掛齒。”
戚繼光氣宇恢弘,文士既不通名,他也不勉強,灑然一笑,轉身去了。陸漸隨他身後,走得兩步,忽覺背脊生寒,驀地轉眼,但見那麻衣人的斗笠下閃過一道厲芒,有若刀鋒劃過。陸漸眼中刺痛。慌忙轉眼,卻見那莫乙口中唸唸有詞,雙眼卻目不轉睛望著自己。
陸漸心子一陣狂跳,不禁快走兩步,緊緊隨在戚繼光身後。而那背脊寒氣始終不散,直待走出數里,料得那麻衣人與莫乙再也瞧不見他,方才散去。
戚繼光瞧他一眼,奇道:“兄弟,你的臉色怎麼如此難看?”陸漸道:“我也不知為什麼,就覺心裡難受。”戚繼光只當他為自己的事操心,便道:“既到南京,聽天由命而已。”
陸漸默然不答,眼前卻始終閃動著那斗笠下一抹寒光,想著想著,額上忽地流下汗來:“那兩人到底是誰?為何我見了他們,就覺難受心慌,恨不得一口氣逃到千里之外去。”陸漸百思不得其解,思索間已近城池。一行人從鳳台門入城,果見通衢十里,縱橫棋佈,朱門萬戶,滿城星羅;悲風清寒,凋殘舊日宮闕,明湖沉碧,徘徊今時雲影;東有珍怪琳琅之墟,西有四方七海之市,方物畢會,商賈齊集,彷彿江南繁華,盡於此地。
六朝金粉(5)
來到總督衙門,差官交割完畢,戚繼光入牢候審。陸漸分別在即,心中難過,不覺握住戚繼光的手,兩眼泛紅。戚繼光嘆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兄弟,你送我到此,大哥今生今世,也無法忘記。”
牢頭催促起來,二人無法,只得灑淚而別,陸漸望著戚繼光走入牢門,心也隨之沉了下去,他在總督府前徘徊良久,瞧著拖朱曳紫的官員進進出出,卻不知該求誰幫助才好。來回走了半晌,但覺飢餓,一摸身上,卻無盤纏,方才想起,包中銀子盡已給了官差,一時好不喪氣,轉身走在街上,望著兩旁酒館,嗅著飯香肉味,不由得大吞口水。
正自亂逛,忽覺小腿被人敲了一下。以陸漸的神通靈覺,身入萬眾熙攘之中也是進退自如,被人在小腿敲上一下,絕無此理。驚訝間回頭一看,卻是“金龜”贏萬城,只見他額頭上貼了一塊膏藥,雙頰頸上各有幾道血痕,陸漸不由驚喜道:“怎麼是你,谷縝呢?”
贏萬城面色陰沉,怒哼一聲,道:“難道他沒來找你?”陸漸怪道:“他不是被你捉了嗎,怎麼會來找我?”贏萬城運起“龜鏡”神通,兩眼在陸漸臉上轉了幾轉,嘿嘿笑道:“你這小娃兒很好,比谷縝那兔崽子老實多了。難得咱們有幸再見,去酒樓喝兩盅如何?”
陸漸微感猶豫,但一心打聽谷縝下落,只得答應,忽見贏萬城走在前面,左腿一跛一跛,竟然瘸了。
陸漸瞧他渾身是傷,心中驚疑:“他武功如此高強,又有‘龜鏡’神通,誰能傷他到此地步?他明明跟谷縝在一起,他在這兒,谷縝卻又上哪兒了呢?”
贏萬城在十字路口,挑了一座壯觀酒樓,領陸漸上了二樓,大剌剌一坐,招呼夥計道:“老爺點菜。”那夥計見他袍服華麗,心下先敬三分,忙笑道:“老員外請說。”
贏萬城道:“先來個三白三鮮,一蒸兩燉。”那夥計一愣,賠笑道:“老員外請說明白些?”
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