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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中,馬蹄聲由急而緩,終轉為慢慢的“踢躂”聲。

江慈不再策馬,任馬兒信步向前,那清脆的踏蹄之聲,伴著原野間的蛙鳴聲,讓她的心無法平靜。

馬兒仿似也聽到她心底深處、那聲鬱然低迴的嘆息,在一處草叢邊停了下來。

江慈愣怔片刻,撫了撫馬兒的鬃毛,低低道:“你也不想走嗎?”

馬兒噴鼻而應,低頭吃草,江慈不自禁地回頭望向北面夜空,眼前一時是那滿營的傷兵,一時又是那個獨立石上、遙望故鄉的身影。

風,吹過原野,她仿若又聽到了那一縷簫聲。夜霧,隨風在原野上輕湧,宛如她心頭那一層輕紗,想輕輕揭開,卻又有些怕去面對。

帳內,燭火漸漸燃到盡頭,裴琰卻仍是默立。

帳外,傳來一陣陣蟋蟀聲,夾雜著,越來越近、輕柔的腳步聲。

裴琰猛然回頭,江慈挑簾而入,抬頭見到裴琰,往後退了一小步,旋即停住,靜默片刻,平靜道:“相爺,您怎麼在這裡?”

裴琰盯著她,紋絲不動地站著。良久,方淡淡道:“你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江慈一陣沉默,又慢慢走至帳角,將先前套在外面那哨兵的軍衣脫下,理了理自己的軍衣,並不回頭:“不走了。”

“為什麼?”裴琰凝望著她的背影。

江慈轉過身,直視裴琰。她清澈如水的眼眸閃得他微眯了一下眼睛,耳邊聽到她坦然的聲音:“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所以決定回來,不走了。”

裴琰默然無語地望著江慈,江慈笑了笑,道:“相爺,您有傷,早些回去休息吧,我也要去醫帳,凌軍醫他們實在是忙不過來。”說著轉身便走。

裴琰卻是一陣急咳,江慈腳步頓了頓,聽到身後之人咳嗽聲越來越烈,終迴轉身,扶住裴琰。

裴琰咳罷,直視著她,緩緩道:“你想做軍醫?”

“―――是。”

裴琰嘴角微扯:“既要做軍醫,那我這個主帥的藥,為何現在還沒煎好?”

江慈輕“啊”了聲:“小天他們沒有―――”

裴琰冷冷道:“你想留在我長風騎做軍醫,就得聽主帥的命令。去,把藥爐端來,就在這裡煎藥,煎好了,我就在這裡喝。”

江慈只得到醫帳端了小藥爐過來,凌軍醫知她身份特殊,只是看了看她,也未多問。

江慈將藥倒入藥罐內,放到藥爐上。裴琰在草蓆上盤腿坐落,靜靜凝望著她的側影,忽用手拍了拍身邊。江慈垂目低首,在他身邊坐下。

藥香,漸漸瀰漫帳內。

裴琰長久地沉默之後,忽然開口,似是苦笑了一聲:“安――澄,第一次見到我時,我正在喝藥。”

江慈聽到“安澄”二字,想起那日,裴琰抱著安澄屍身、仰天而泣的情形,暗歎一聲,低聲道:“相爺,請您節哀。”

裴琰卻似陷入了回憶之中,他望著藥罐上騰騰而起的霧氣,眼神有些迷濛:“我從兩歲起,便洗筋伐髓,經常浸泡在寶清泉和各式各樣的藥水中,每天還要喝很多苦到極點的藥。直到七歲時,真氣小成,才沒有再喝藥。”

江慈想起相府壽宴之夜、寶清泉療傷之夜,他所說過的話,無言相勸。

“安澄和我同歲,還比我大上幾個月。我記得很清楚,裴管家那天將他帶到寶清泉,我正在喝藥。這小子,以為我是個病胚子,又仗著一直在南安府和一幫孤兒打架鬥狠,以為自己有兩下子,頗有些瞧我不起。”裴琰似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微微而笑。

江慈早知他幼年便是個厲害角色,也忍不住微笑:“相爺用了什麼法子,安,安大哥肯定吃了個大虧。”

裴琰想起當年在寶清泉,那個被自己整治得死去活來的小子,笑容逐漸僵住,語調也有些苦澀:“沒什麼,就只是,讓他認我做老大,唯我之命是從而已。”

江慈自入相府,和安澄也是經常見面。以前一直覺他就是大閘蟹的一條蟹爪,恨不得將其斬斷了方才洩憤。但那日在戰場上親眼目睹他那般慘烈死去,知道正是因為他率死士力擋桓軍,才保住了三萬長風騎的性命,阻止了桓軍的長驅南下,心中對他印象大為改觀,對他的為人也是深為敬重,不由嘆道:“安大哥怕是吃了不少苦頭。”

“是啊。”裴琰微微仰頭,這幾日來,他胸中積鬱,傷痛和自責之情無法排解,這刻彷彿要一吐為快:“這十八年來,他一直跟著我,從未違抗過我的命令。我有時練功練得苦悶,還要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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