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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衣新布的咄咄生氣裡,顯得可親又可愛。
不管怎麼說,靠著這些刀尺筆剪,沒日沒夜地做,她幫家裡掙了兩套房子。一套是三上三下的黑瓦白牆水泥房,十幾年前蓋在鄉下,那時男人的父母還在世,主要讓他們住;另一套則是今年剛剛在新開發區買下的兩居室商品房,房子價錢還好,裝修費是房價的近一半,清一色鑲木地板配大塊大塊的羊毛地毯,客廳和主臥室的天花板設計得跟大賓館似的堂皇,燈不復是從前簡單的日光燈,變得細細小小,珍珠般鑲在天花板裡。可她也無法心疼錢,因為是給兒子的新房,兒子兒媳說這是現在的流行標準,她總不好拂他們的面子,少不得和別人的一式一樣。
即便這樣,她在家裡還是那麼謙卑,大事小情全由兩個男人定主意。兒子高中畢業後沒考上大學,進修幾年,現在銀行當職員,完全是新派人,主意多得豁了邊,正像新街上的商店裡的貨,一天一個樣;男人是師專畢業的中學教師,剛退休,雖然挺恩愛,主從關係卻很微妙。嫁給他時,教師是臭老九,兩人正般配,後來就像是高攀,因為她中學畢業就做了裁縫,手藝人,而男人畢竟是知識分子,在鄉下蓋房子時正是這種心情。現在又不太一樣,裁縫這活得看你怎麼做,雖然總體而言在沒落,可是她的手藝好,生意是常在的,只可惜她畢竟是舊式女人,一輩子順應慣了,不會把握這種經濟優勢帶來的權力。
鄉下房子蓋好之後,她和男人一直住在那裡,在樓下闢出一間做裁縫間。兒子老讓她到鎮上開家店面,賣些時裝,也兼做她的裁縫,她本來一直不肯,現在正好有房間,才搬了出來。老街上的房子是她父母的,都過世了,把房子留給了她,可兒子還是不滿意,因為他私下裡早把老街排除出所謂鎮上的範疇,認為那種房子只能租給民工,做生意一定得在熱鬧處租個正經店面才行。這點,她卻是不讓步了,只是不答應,強調沒錢,恰好真是沒錢,全給兒子裝修新房了,兒子就不好再多說。
生意淡淡地做著。如果不提幾乎沒人想得起到老街來,這花花世界裡滿是外國人設計的時髦衣服,小年輕們互相追風逐浪,很少找裁縫;年長的又不在乎,衣服能湊合就湊合。她認識好幾個裁縫手藝不錯,早早放棄,改為在商場裡擺攤賣成衣,大多都發了,不要說買一套商品房,幾幢都買得下。兒子也勸過她要更新觀念,說是這年頭誰還掙這一針一線的辛苦錢,何況男人和他都可以幫她,可她一直堅持著。她幾十年來躲在裁縫間裡辛勤幹活,有時一天也不說一句話,乍然到外面拋頭露面真是不自在,而且,她看到了那些從溫州進的便宜貨,那哪能叫衣服,做工粗糙得駭人聽聞,裁剪不齊,針腳蟹爬,而且穿兩次就能脫線,她實在看不入眼。直到前幾年,有些裁縫開始在店面裡兼賣衣料,擴充套件生意,她這才跟了一把潮流,由退休了的男人幫著進貨賣衣料。再說,生意不多,裁縫越來越少,日子還能維持,至少不會淪落到下崗,真該知足了。
她稍微地收拾一下店面,還是凌亂得很,又想到兒子總是嘲笑她落伍,心裡有點不爽快。原本不過就是客戶來了,量好尺寸,隔幾天再來取,關鍵全在刀功上,與店面何干?可新開發區的那幾家裁縫店個個佈置得金碧輝煌,的確吸引了不少客戶。小店雖然開在這寂寥的老街上,也不能太不講究,只是今天的她格外沒心情收拾,因為早晨起來就頭疼,腦袋裡有個小錐子一戳一戳,眼睛裡就冒星星。本來很想歇一天,服完止痛藥休息一會兒,頭疼減緩,又咬咬牙,硬是勸自己來。家底因買了新房而被掏空,她總是不放心,想著多掙些錢。走時,兒子兒媳還在睡覺,昨天是週五,他們約了一幫人打了一夜麻將,時不時的洗牌聲就像夏季落下一陣又急又硬的小冰雹,砸得她無以入夢。她和男人平時主要睡在鄉下,昨夜難得調劑一下看場電影,看完時候晚了,男人硬要睡到兒子家。她說大週末的,別去打擾年輕人玩,尤其兒媳總是嬌貴的,常去總不免有事端,何不省事圖個和氣。不說這話還好,一說男人就上了氣,一定要去,說橫豎是我兒子,而且新房裡另一間臥室本來就是咱們的。於是依男人去了,他倒是什麼情況都能睡的,倚在床上喝點小酒,手裡還握著酒杯,腦袋卻垂下來,打起了鼾。老了。而她也老了,卻是另一個極端,一點聲響就睡不著的,所以早起就頭疼。
她無助地站在小店中間,頭又有疼起來的趨勢,心下很是為難。近來生意挺多,因為街上流行中式對襟衫,又逢春暖花開之際,是女人們最有添衣衝動的季節,今天是週末,新生意還會有。人都來了,也不想再回去,而且她很想留在這裡,每逢不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