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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收回,盯著狗窩裡的一對母女。老黃還是一個圓,圓圈的中心是它的寶貝。那個左耳天生殘缺的東西已長了很長的毛,跟它母親一樣,渾身透黃——因此陳德明愛撫地稱它小黃。小黃正在吃奶,含住一個奶頭,咂兩口又丟開,再去含另一個奶頭。老黃的奶頭尖尖的,鬆弛,慘白,彷彿在水裡浸泡多日的腐肉。孃的,陳召在心裡罵道,這麼多天沒餵它東西,狗槽裡都落滿灰塵了,它是怎麼活過來的?不僅它自己活過來了,還讓它的小崽子活過來了。陳召相信,那兩隻死去的小狗,是被他打死的,要不是他下死手揮那一棍,這條不可思議的狗母親會把它們一同養大。這讓陳召暗自佩服。活著好哇,陳召喃喃自語,你們活,我也想活,可不吃東西我就不能活。再過一天半天,不管老頭子怎樣反對,我也要殺狗吃了,先殺小黃,再殺老黃。兩條狗吃光了,如果天日還不見好轉,那就是我的命了,我就不怨誰了。
老黃本來把頭擱在草堆上的,眼睛也死死地閉著,陳召的話出來,它的身體猛烈地抽動了一下,抬起頭,睜開生滿眼眵的雙目,朝著陳召輕吠。
裡屋傳來父親微弱的呼喚聲。陳召進去了。
陳德明說,你聽隔壁。
隔壁住著他的鄰居。老君山地處大巴山脈南段,地廣人稀,陳召他們住的這個名叫茅椏子的村莊,只有二三十戶人家,而且分佈散亂,在這個坐北朝南的院子裡,本來就只住著兩戶人家。
不是死絕了嗎,有啥聽頭?陳召憎惡地說。
你聽嘛。
陳召就把耳朵貼在父親靠頭的那面板牆上。那邊發出細微到極致的聲音,但嘎吱嘎吱的,分明是咀嚼聲!
我估計是老鼠,陳德明說,老鼠在吃死人肉。扶我起來,我們去把老鼠抓住。
陳召默默無言地扶父親起床。他們都沒想自己連站起來也困難,怎麼可能抓住一隻老鼠。他們想的都只是老鼠身上的肉。差不多半個時辰過去,父子倆才來到鄰居的門外。柴門虛掩著,輕輕一推就開了。屋子裡散發出又酸又臭的複雜氣味。光線深入到伙房的一半,就再也照不進去了。父子倆各自拄著一根竹杖,小心翼翼地朝裡探。咀嚼聲沒有停,而且越來越響。陳召用手朝臥房指了一下。那間臥房跟陳德明的臥房就一壁之隔,咀嚼聲就是從那裡發出來的。進臥房又有一道門,同樣是青岡棒做的柴門,陳召推門的時候,門軸吱扭扭地發出頓挫而紮實的響聲。他們想這下完了,老鼠肯定跑掉了。可是老鼠並沒有跑,咀嚼聲還是以固定不變的節奏傳出來。老鼠也餓得不行了,它管不了肚子以外的事情了。左邊是一個齊頂的木倉,這家人的床放在木倉背後,因此看不見裡面的景象,他們彼此攙扶著,邁過門檻走了進去。
床上,平躺著女主人,頭髮凌亂,臉色蒼白,微張的嘴裡吐出嫋嫋陰氣。她顯然已經死去了。只有死人才會是這個樣子。女主人的身上,伏著她八歲的女兒。女兒還活著,她將母親的褲管擄上去,啃母親大腿上的肉。她沒有力氣把肉啃下來,只是咬住一張皮,拉出老長,牙齒嘎吱幾下,又把皮放回去。然後再來。女主人瘦得皮包骨頭的大腿上,留下了許多鮮明的牙痕和溼漉漉的口水。
陳德明父子聽到的咀嚼聲,不是老鼠,而是女孩在啃母親的大腿。
陳德明的喉嚨裡咳咳咳的,嘶啞著聲音說,九兒,那是你媽呀!
被喚著九兒的女孩,沒有聽清陳德明的話,只是專注地在母親大腿上拉橡皮筋。她是在執行著母親的遺囑,母親死之前,對她說,九兒,媽死後,你就把媽吃掉。我們家就剩你了,你一定要活下去,你活下去就是對媽盡孝心,媽身上沒多少肉了,就是腿上還有點兒,屁股上還有點兒,你就吃媽腿上和屁股上的肉,要慢慢吃,把媽吃完了,壞日子就會過去。要是你不吃媽,也跟著餓死了,媽在陰間不會認你做女兒。九兒害怕媽不認她,就以這樣的方式吃她媽。
她挺不了多久的,陳德明想,那孩子眼睛裡的光都散了,連屋子裡進來了兩個人,她也根本不知道。她挺不了多久的,最遲今天晚上,她就會死掉。陳德明不願意看下去,推兒子出門。陳召的手臂拐了一下。陳召恨死了老頭子!九兒咬母親大腿的舉動,讓他震驚。那是類同於爆炸的震驚,震得他五臟六腑都分裂了。他覺得老頭子太冷酷,老頭子是在把他往九兒的路上逼,因為他至今不同意殺狗!昨天,老頭子還說,忍一忍吧孩子,忍一忍就過去了。可是,兩派軍閥還在老君山頭的白巖寨打仗(劉湘、劉文輝叔侄與田頌堯爭霸四川的戰爭,老君山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分戰場,主戰場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