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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一反應自然是害怕,她想找個人諮詢一下,想來想去,就愣沒什麼合適的人,家裡人肯定不行,那要炸了鍋,朋友吧,有限,能說這事兒的,她似乎都能在想象中看見對方幸災樂禍的臉。只有一個人差強人意,那人便是棄她而去的鈴蘭。
她壯起膽子給鈴蘭打電話,先扯一通別的,可熟知她的鈴蘭及時截住了她的寒暄:“出什麼事了?”她吭吭哧哧地說了個大概,鈴蘭冷笑道:“這有什麼難的。吃毓婷唄!吃了就打下來了,難道你沒聽說過毓婷?”“沒……沒有,你知道這方面的事我一點不懂,那……那從什麼地方能買到……”“藥店唄,你在哪兒買的安全套就在哪兒買毓婷。你呀,真該進掃盲班!”
她慶幸鈴蘭看不見自己的臉,要不就會看見一團燒著的火炭,還冒著熱氣呢。鈴蘭略帶譏諷的聲音又傳過來了:“我說,你總該先確診一下你到底是不是懷孕了吧?”她的聲音抖起來:“我……我不敢,那要到醫院驗尿……再說,我的例假一向很準時,這回……”鈴蘭索性哈哈大笑起來:“我的小姐呀,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啊?你那都是哪年的老皇曆了?還驗尿!告訴你,如今早就用試紙了,方便得很嘛!”
一向處處拔尖兒的老姑娘,在這一次電話對談中可是徹底敗北了,她覺得自己一下子淪為了鈴蘭嘲笑的物件,或者說,是她們過去共同嘲笑的物件——SB。她怎麼連試紙也不知道?這就像三十多年前不知道什麼是“一身藍,白邊懶”一樣,太可笑了,真是被時代淘汰了!她的臉紅得要炸裂,連頭都跟著紅起來,漲起來,炸裂開來,這時她才發現,她已經被時代甩掉太遠太遠了,就是追,也追不上,她怎麼會連試紙都不知道,連毓婷都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落伍的?都是那個該死的IT,是它的出現,讓她躲進了一個人的王國裡,對周圍的一切視而不見極端輕視,她以為她是國王,是女王,可今天她才知道,洞中方數日,世上已千年,她是不折不扣的井底之蛙啊!
她紅頭漲臉地去買了毓婷和試紙,她一下子買回來,她不能忍受分兩次買,扛一次就夠了,再扛一次,就是要她的命了!
她心口亂顫,拿了個一次性杯子做尿杯,緊張得連尿也撒不出來了,好不容易擠了幾滴,然後抖著手把試紙放進了尿杯裡。
試紙不過是個狹長的小棍,說明書上寫著,假如試紙浸泡在尿液中,出現一道紅色便是無妊娠,出現兩道便是懷孕,她想,若是出現兩道她就死定了,就是這麼一根狹長的小棍,竟決定了她的生死。
她閉上眼睛,根本不敢看試紙的變化。
她索性站起身,無目的地兜起了圈子,眼光落在房間內所有的角落,唯獨不敢落在那條試紙上。她像條狗似的嗅嗅那兒又聞聞那兒,突然,一股異香攫住了她,那一股香氣,不是飄零的香,而是沉重的、侵略型的香,她很害怕那異香會慢慢滲透到她的骨頭裡。她突然想起他那句莫名其妙的話:你身上有股香味,知道嗎?
她沉浸在那股異香裡睡著了。
一覺醒來,她的第一個清醒的意識就是:剛才的那一切不過是一場夢而已,並沒有什麼懷孕、什麼試紙和毓婷……然而,她的目光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近在眼前的試紙:那根變化了的試紙,既不是單線,又不是雙線,而是上面一根清晰的紅色單線,下面還有一條雖然模糊卻赫然存在的線——
——她呆了。
27
他也在醫院觀察一條線,是他老父心臟的線。
心臟還好。他舒了一口氣。但是切片結果還沒有出來。前幾天,父親突然吐了一小口血,大夫們都緊張了,各種檢查作了一大堆,今天,最關鍵的檢查結果,就要出來了。
他坐在醫院的走廊上,一動不動。他歷來守規矩,他絕不可能潛入醫生的辦公室去偷聽他們的談話,更不可能像一般病人家屬似的悄悄抓住一個醫生或者護士探問底細,他只是等著,老老實實地等著,直到主治醫揮手叫他進去。
主治醫生直視著他:“任局長,老爺子的結果出來了,是肺癌。”
像是被鋼鞭抽了一下似的,他抬起頭,儘量保持著沉著。醫生從病案裡拿出厚厚的一沓紙,那上面有著各種各樣的圖片和文字,他知道,那些圖片和文字,就是他老父一生的結果。
他的手其實已經涼了,但這並不妨礙他的頭腦還算清醒。他聽見主治醫生繼續用一種職業醫生的聲調、不含任何情感色彩地說著:“您可以看一下,瞧,這是他的正面、側面的片子,這是我們為他做的一個支氣管鏡,用了一個金屬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