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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門者何?高官顯赫人家的大“官邸”是也,所以也叫“朱邸”。朱門、朱邸,表達的是男人們爭權奪利、發財致富以後居住的豪華住宅,也能稱之為“府”為“第”的一個專用詞,它與雪芹小說的主題——“女兒”正相違反。這種譯法,真可謂荒謬之至,不通之至!
“朱邸”是男性的佔據地,裡面縱然包括女子,只不過是“附屬品”的地位與性質,絕非“主位”。這裡是男性弄權倚勢、積財進祿的巢穴,豪華是有的,於美好、於詩意是不相干連的。杜少陵句:“朱門酒肉臭”、“朝叩富兒門”,你能從那中間得到“紅樓”的美學感受嗎?
紅樓夢不是朱門夢,不要給不懂中文的西方讀者“灌輸”如此錯誤的書名,完全改變了原著的旨義。
詩曰:
譯界久傳信達雅,於今胡亂可安排。
專家自有專家派,進士原來如此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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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四季
晉代陸機作《文賦》,開頭就說“佇中區以玄覽(謂心居身軀之中位,功用是精神活動),頤情志於《典》、《墳》。遵四時以嘆逝,瞻萬物而思紛”。四時者,時光節序之推遷,花木風霜之改換,最是詩客文家的敏銳感受的物件,起著非常重要的引發作用。說到《紅樓》,正不例外,而且所起的作用,又不止是引發思緒,更是情節的“構件”。
開卷中秋,甄家禍變上元,此乃序幕。以下進入正文,節令總是隨筆點明。秦可卿病忽轉重,敘明前兒中秋還很好……她的由病重而喪殯,皆不出冬季。以前,姥姥一進榮國府,是為了預謀過冬的生計,而寶玉到梨香院看望寶釵,黛玉亦至,回來時已下雪珠兒,送手爐,晴雯登梯貼“絳芸軒”,說凍得手疼……
大觀園蓋了一年,賈政“驗收”已是次年春日,故有杏花海棠景色。至省親則又是第三年事矣——此皆虛寫,從元宵省親過後,這才真正展開了全年四季的正面細寫。
葬花,首次三月,二次孟夏了。餞花會明文四月二十六芒種。然後,娘娘傳令打醮,五月初一至初三,連上端午。撕扇,洗澡,夏日情事。而畫薔、雨淋……以至王夫人盛暑午憩寶玉與金釧戲語,直至交識琪官惹了事,環兒誣陷,大承笞撻……連那蓮葉羹也點醒是夏日名色。
再後,秋海棠結社,探春為風露所侵,接上菊花結社,吃蟹,已是八月之末旬了。
自此以後,“風雨夕”為深秋之景,不久便接“白雪紅梅”,接冬閨夜景,晴雯補裘,除夕祭祠……粲若列眉。然寶玉入園之初,即敘他作了“四時即事”詩,那時還未歷四時,而是“後事預表”之特殊手法,但已可知這個“四時”確是書中的章法脈絡,絕不馬虎。
雪芹寫四時,我以為以寫夏為最精彩——因為夏最難寫。春、秋皆較易從事,而雪芹於此卻反較少用力,只是淡淡寫來,不肯多多落墨。倒是寒冬又一難寫之季節,他反又寫得極為傳神入境。總之,他處處不落前人“套”裡。他的辦法是:虛者實之,實者虛之;難者易之,易者難之。完全出人意表,翻新破腐,有意“革命”(革文章的命)!
節令中,上元、中秋最要緊。四月二十六是寶玉(雪芹)的生辰,出以特筆——試看第二十七、二十八回與六十二、六十三諸回的書文,寫得真到了花團錦簇,令人眼花繚亂,如行山陰道上,無可形容,只好借舊日評點家的話:“真好看煞人!”
四時,天地之運會,日月之交輝,人在其間,在在受其感召推移,身心隨之而不停地遷化,而“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正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孔仲尼與湯顯祖,同其嘆慨。陸士衡、曹雪芹又同其領悟——這能說成是“小事一段”嗎?能批為“多愁善感”乃文家“病態”嗎?
究天人之懷,通古今之變,太史公之志也。吾輩凡夫,又何以究雪芹之心,通紅樓之字哉。思之思之,豈“一部小說”之識見可以了得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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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朱樓?絳樓
“紅”有很多代字,如丹、赤、茜、緋、朱、絳、,皆是也。但亦不能胡亂替換,須知各有所宜。比如“紅顏”之薄命,不可以換為“丹顏”;“絳河”豈容改作“茜河”?蓋漢字組聯之方,其理微妙精奇,此所以為人類之奇文,民族之靈慧也。
至於“紅樓”,似乎可以變換成文而不害義者,只有“朱樓”與“絳樓”。“赤樓”就不成話了,難聽了,可笑了。“茜樓”、“緋樓”,不可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