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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呼吸。
從那時起,許戈在親戚間被推搡了四年。四年間,他從一開始的沉默變得愛笑。他知道自己笑起來會多討人喜歡一些,大人們會多給他一口飯,娃娃們會讓他多碰一會兒玩具。
十一歲那年,他來到沈家,一個多月後,遇見張宇空。
張宇空是他遇見的第一個“城裡人”,第一次敲開張家大門的時候,那個戴眼鏡的哥哥邀他進去坐坐,他瞄了一眼乾乾淨淨的木地板,低頭看了看自己髒兮兮破了兩個大洞的布鞋,搖了搖頭。
張家哥哥對他很好,會教他念書,會帶他釣魚,還會做飯給他吃,好到彷彿又回到記憶裡父親還在的年月。
可是,張宇空走了,回到那座遙不可及的城市裡去了。大巴車開走時,他第一次清晰感受到他們之間的距離。
手中的書很久沒有翻動過,許戈才看了一半,他目光落在“嶽不群”三個字上,想起張宇空一副行端坐正的老師相,活脫脫一個“君子劍”。
以後還能見到張哥哥嗎?他還會記得自己嗎?
許戈忽然有一種衝動,他無比渴望自己能夠成為一個“城裡人”,能夠在臨江市上學,上中學,甚至上大學。這樣,也許和張哥哥的距離,就會更近一些。
開學第一天,放學鈴聲想起的時候,許戈猶豫了一會,抓著書包追上了剛剛離開教室的數學老師。他像條小尾巴似的綴在老師身後,想問的話在心頭翻滾了好多遍,但直到老師發現這條尾巴時,他還是沒勇氣喊住老師。
數學老師姓葉,三十來歲,是個白淨的女老師,看起來還算和善。她問許戈是不是有什麼事,許戈吞吞吐吐半天,直到快耗光葉老師的耐心時才說出口。原來是打聽怎麼才能去臨江市上學。
葉老師好笑之餘也倍感欣慰——這年頭這麼有理想的孩子可不多。
葉老師講了五六分鐘,許戈的心一點點往下沉,臨江市的初中是按學區收學生,他只能上鎮上的初中,只有考高中才有希望考到市裡去。上一年鎮初中考過去的學生,只有五個。他期期艾艾的問:“那,上高中要多少錢?”
聽了錢數後,許戈一腔熱情徹底熄滅了。
許戈成績不算拔尖,小學轉學數次,目前在班裡也就勉強擠進前十。想考上臨江市的高中,著實有些艱難。
退一步說,就算許戈真的考上了,又真能如願嗎?阿姨和叔叔雖然比先前的人家條件好些,但高中學費加上吃穿,那是個許戈想都沒想過的天文數字,且不說阿姨家拿不拿得出這筆錢,就算拿得出——又有哪家人會花這麼多錢供自己表外甥上學?
許戈天天照常上學放學,回到家寫完作業就幫著叔叔阿姨做些家務——在人家家過活,多做些事總是沒錯的。他漸漸不再想念張宇空,畢竟,人家記不記得他都很難說。
直到過了年開春,他收到張宇空的信。
信一共三封,是他幫沈貴去村委會辦公室送東西的時候,在角落裡看到的,上面落滿了灰。
他拿了信緊張的問婦女主任,她皺了皺眉,好半天才想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原來,村委會陸續收到這幾封信,收件人寫著許戈。許戈來這村子不久,村委會也沒人把許戈同沈家收養的那個娃娃對上號。只當是寄錯了的,扔在了角落。
許戈興奮地攥著信跑回家,用鉛筆刀小心的拆開,又把信封展平,壓在書裡,這才開始讀信。
張宇空的來信內容寥寥,不過關心一下許戈,說兩句自己近況,再叮囑叮囑許戈專心學習好好孝敬叔叔阿姨之類,只在最後一封信內提了一句,說是沒有收到許戈的回信。
許戈原本已經熄滅的心死灰復燃了,對張宇空的想念從心裡每一條縫隙裡冒出來,去臨江市上學的念頭如雨後雜草般在他心裡生根發芽,長成了一片蠢蠢欲動的草原。
他樂觀的想著:別人能考上,我也能;叔叔阿姨沒錢,我自己攢。他快活起來,滿腦子充滿了對城市的憧憬。許戈幻想著自己揹著書包,穿的乾乾淨淨整整齊齊去上課;幻想自己坐在教室裡,老師正在發試卷,讀到自己的分數時,同學對自己投來羨慕的視線;幻想著城市裡到處都是好吃的,大街上都是車,自己出門再也不用跑斷腿;還幻想著自己考上了大學,張宇空送他去上學,對他說:許戈呀,看不出來你這麼有本事!
許戈從作業本上小心的拆掉正中兩張紙,攤開成一頁,墊上一本書,鋪在床上的木板上。之後,他拿出老師獎勵給他的英雄牌鋼筆,趴在床邊,就著昏暗的燈光,一筆一劃工工整整的寫下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