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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重重的廡頂與飛簷都堆上了白雪,整個皇宮都似被掩埋在了一場沉寂的深夢之中,陳王伸出手,接下一枚雪,雪輕盈而潔白,卻很快就化為了一滴晶瑩的水。
紫宸殿前的廣場上,筆直通向太極殿的白玉石道被掃了又掃,御醫藥奴們沿著風雨廊匆匆低頭來來去去。
不知為何,陳王忽然想起了一件非常久遠的往事,那時他還年少,才從晉華歸國不久,他也是這般站在紫宸殿外,聽著殿內的大臣們爭辯,他們是在爭辯他的封號究竟該是什麼。先帝將他封往了秦安,隨後又留下遺詔,將陳國作為他的封地,陳接壤晉華與烏戎,自東魏立國,與晉華大大小小數十戰,陳一向作為東魏防守與緩衝的要地存在。
大臣們對於將這麼重要卻又紛亂的地方封給一個年僅十歲的少年皇子,感覺十分的憂慮,但皇帝並沒有什麼反對,那時他對年少的次子充滿了他自己都說不清的感覺,這些說不清的感覺之中,厭惡佔了絕大多數,他不在意將他封在哪裡,他更在意的是他知不知道他母親至死不肯說出的秘密。
父子之間的第一次對話,在陳王的驚懼與顫抖之中無疾而終,皇帝甚至開始自嘲,這麼一個懦弱到卑微兒子,若不是賢妃與積雲書樓的所掩藏的秘事令他心有顧慮,他之前為了處理他而派出的殺手都顯得太過浪費。但在見到了這個無能怯懦的十歲孩子之後,他就放下些戒備了,就這樣吧,陳王是先帝所封,他為了不能落人話柄的孝道也不能將他光明正大的處置。那時皇帝在邊亂與權臣這些要事之間已經有些焦頭爛額,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特意對付一個孩子。
陳王吐出氣息中的白霧隨風而散,二十多年來,他能夠感受的父親的情感,只有恨與厭惡,這厭惡的根源來自於他的母親,他至今不明,一個男人如此恨一個女人,究竟是為了什麼?甚至在她的死後還要不斷地向她潑去汙名,甚至不介意將自己的人生都攪亂。
這麼深沉的恨,是從何而起,是為何而生?
沒有人能夠說清,他縱然有高明手段,卻查不清人心,他有智慧,還是不能夠猜測。
極遠處,傳來一聲烏鴉破空的長鳴,卻又很快淹沒在風聲之中,陳王緊鎖的眉頭似有些鬆開了,他在宮中已經兩日,紫宸殿的一切沒有發生太多的變化,但宮外,已經有數條暗流開始湧動。
入夜,陳王依舊同之前一般跪在龍塌之側,太醫們請脈之後退下,隨即又在偏殿小聲而又激烈地爭辯了起來,這樣的爭辯其實並沒有太多意義,但爭辯卻又非常的必要,皇帝若是一病不起,或者駕崩,他們也會受到連累,甚至陪葬。每個人都想拿出自己認為的最為妥當的方法醫治,這一群爭得面紅耳赤的太醫之中,只有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最角落,他姓金,不過七品侍醫,在此沒有什麼說話的餘地,但他能夠經手成藥,他也覺得這樣的爭辯沒有任何的意義,無論這些所謂德高望重的名醫們開的什麼藥,最後皇帝喝進口中都不是出自他們筆下的藥方。
奉藥的內侍又端來新熬煮的湯藥,氣味之中酸苦帶點焦澀,想必五味陳雜。
陳王一直恭敬無比,面容沉靜地就算燈燭的投影都沒有在他的面上有所挪移,五官地彷彿如刀刻一般深沉。
皇帝飲下沒有被陳王觸碰過的湯藥,可能實在太苦了,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隨後又看見跪在他斜對面的陳王,他的眉目低垂,貌似恭順,看不清半點心中真正的所思所想,人只能一瞥他長眉入鬢、唇角微垂的模樣,這面目與神情實在令皇帝太過熟悉了,熟悉到他心中猛地起了一種憤怒之情。
“啪――”藥碗摔在了陳王跪地的膝邊,藥汁濺得他的衣袍染上一片深褐的顏色。
陳王微微低下頭,依舊不言不語。
“所有人,都滾出去――”皇帝道。
內侍與宮娥紛紛退下。
陳王亦一拜而起身。
“駱鋮留下。”皇帝又道。
陳王便跪了回去。
偌大的宮室之內,只有他們二人,二十五年來,這是他們第二次單獨在一起。
皇帝掀開錦被,圾著鞋,走到陳王面前,伸出手,卻將他的臉抬了起來,細細的看來。
陳王的眼睛便對上了他的眼睛,皇帝從這雙眼睛中,看到了深如淵溟的沉寂,這不是一雙兒子應該面對父親時的眼睛,也不是能夠出現在才二十五歲的青年面上的眼睛,這雙眼中,飽藏了無限的可能,彷彿是可以收納世間萬物於其中。
皇帝此生,只在一個女人的臉上看過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