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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作品的優劣作出文學性的判定,其基準自然是形形色色的。曾經有過這樣的時代,作品中是否“具有階級觀點”成了審定文學作品的基準。其後,又出現了種種“尺度”去衡量文學作品,例如“是否具有性別意識”、“是否對被壓迫者懷有一種愧疚感”、“是否嘗試與他者溝通”等等。要論哪個“尺度”才是正確的,我也說不上來。用各自不同的“尺度”去衡量作品的優劣,是評論家的自由。但無論使用哪種“尺度”,對某位作家的作品為什麼被同時代的讀者優先選擇這一點進行解析,是評論家的責任和義務。
日本的評論家們之所以對村上春樹世界性的緣由置之不理,恐怕是因為,提出問題這一舉動本身就會使評論家們的“尺度”陡然失效。兩者之間存在著一種相互抵消的關係,即“此方一旦成立,彼方便不再成立”。如果不這樣想,就很難說明評論家們為什麼對村上春樹有組織地採取“漠視”態度的理由。
加藤典洋也看到了——雖然不像我這樣寫得十分露骨,在村上春樹與“文壇”之間,存在著一種關乎各自“生死”的、你死我活的緊張關係。
加藤典洋最初撰寫村上春樹論的時候,村上春樹還不過是一個剛在國內嶄露頭角的作家,當時還不需要加藤去解釋村上後來獲得壓倒性人氣的緣由。話雖如此,那時候加藤就已經對村上作品採取了任何人都不會使用的切入方式。
加藤承認《尋羊冒險記》是“超出既成文壇框架的小說”。而“‘既成’的評論——其大部分——都還僅僅停留在表達‘總之就是有趣’這種沒有內發性衝動的消極肯定(乃至消極否定)”的層面上。“應該說,這裡所呈現的,或許就是文學狀況在結構上的變質,從而讓既成的評論軸心逐漸失去其有效性。而《尋羊冒險記》就這樣不期而至地描繪出了這一變化的轉捩點。”
為什麼既成的評論不去指出這部小說中顯而易見的瑕疵呢?
加藤所看到的是,這部小說中的登場人物沒有“對立”和“動作”。在這部小說中,“人不是活著的”。
這裡肯定欠缺某種東西。可是,沒有一位評論家指出這一點(或者說指不出來)。
於是加藤這樣問道:
“有人批判說,村上的小說中,人與人之間沒有對立。我也這樣認為。那裡的的確確激劇欠缺著某種東西。然而,儘管這樣說有點奇妙,村上究竟是否從自己的這種欠缺中有所斬獲呢? txt小說上傳分享
關於“激劇欠缺的東西”①(3)
村上的欠缺,能夠迴歸於村上。會是這樣的一種欠缺嗎?
在我看來,這只不過是日本社會之欠缺的投影罷了。正因為他過於敏銳,日本社會才會以純粹化後的形態投射在他身上。”(著重號為引用者所加)
我認為,這是迄今為止圍繞村上春樹所寫的評語中最富有洞察力的言論之一。即使如今讀來,這幾行文字也讓我的肌膚一陣躁動。僅僅透過閱讀《尋羊冒險記》這一部作品,加藤典洋就預示出了評論村上文學所必經的艱難小徑。
正如加藤所說,若是在“敏銳的作家”所創作的作品中出現了某種“激劇欠缺的事物”,那麼,它一定是在迂迴地象徵著包括作家、評論家和讀者在內,所有人的世界中都“欠缺”的東西。
真正“敏銳的作家”並不去描寫在他那個時代過量存在的東西。因為即便是寫了,也無濟於事。即使把拜金主義的工薪階層描寫得栩栩如生,即使把情感發育遲緩的荒唐青年們的日常生活敘述得細緻入微,此類作品也無法給讀者們帶來深刻的感動。(會發出讚歎的,也就只有文學獎的評審委員了。)
真正優秀的作家會去描寫的,是那個時代過度缺乏的東西,是人們尚未意識到欠缺的東西,以及尚未察覺到這種欠缺感的事實對時代特性的決定作用。比如,這個社會的“影子”。
村上春樹試圖去描繪的“日本社會的影子”,究竟是什麼呢?加藤典洋在《自閉與鎖國》中尚未明確論及。不過,加藤從《且聽風吟》中,看到了與弗朗西斯?科波拉《現代啟示錄》①的相似之處。(這一想法在《村上春樹黃頁2》中也有所提及,請參照該書第一卷。)
如果作家想從自己所處的“語境”中抽身逃離,那麼,他會做些什麼呢?科波拉置身於經歷了越南戰爭的美國社會這一“語境”中,為了追尋越戰對美國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他所採用的方法就是“毫無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