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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此前也不是沒有撰寫過作家評論。關於阿爾貝?加繆,我以前就曾寫過相當冗長的論考之作,還受人之託,寫過高橋源一郎論。不過,真正的作家評論也就僅限於上述兩本吧,其餘的就是零零星星的書評罷了。
儘管是一個與作家評論無緣的人,但唯獨關於村上春樹,卻非常例外地寫了數量龐大的文章。當ARTES出版社的鈴木先生告訴我“足以編成一本書”之後,我自己才察覺到了這一點。
收錄在本書內的文章,除了幾篇屬於刊登在媒體上的文稿外,其餘都是寫在部落格上的東西。
部落格的好處就在於兩點:因為沒有字數的限制,一是可以任意地離題發揮,二是如果中途寫不下去了,就那樣戛然中斷也無妨。所以,在本書收錄的文章中,也可以隨處見到因離題太遠,最終在不得要領的情況下慘淡收筆的情形。
但我又認為,難道不是也存在著某些只能採取那種寫法(即使不是如此,至少也是採取那種寫法更為貼切)的主題嗎?
小說也許就是那種屬於例外的主題之一。
在小說中有兩種向量在同時發揮作用,一種是使得故事完結、形式完善的向量,另一種是把故事的架構加以解體,在混沌中碎裂散落的向量。而小說恐怕就建立在指向秩序的力量和指向混沌的力量間,所產生的劇烈糾葛的平衡之上。指向混沌的###越是強烈,故事的結構就越是堅實而端整,而指向秩序的向心力越是強大,那麼,故事就越是會產生扭曲和裂紋。優秀的小說總是讓秩序和無秩序保持抗衡狀態,從而用那種緊張感來###讀者。
就像本書也反覆強調的那樣,在村上的作品中總是發生著“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我想,瀰漫在村上文學中的這種“不可發生的性質”,或許就是小說從誕生的瞬間起就帶有的原初性質吧。
發生“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從死者那裡收到資訊、“青蛙君”在門口等候、羊男突然駕到。小說人物被棄置在依靠日常的邏輯、算盤和處世之道等所難以應對的荒謬而慘烈的境遇中。儘管如此,主人公們好歹算是倖存了下來,讓讀者們安心地舒了口氣。
我們之所以安心地舒了口氣,是因為我們知道,那種“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其實也可能發生在我們自己身上。我們深諳這一點,只是佯裝不知罷了。
我們平時總是把小說分為“富於現實性的小說”和“充滿幻想色彩的小說”這兩個大類,在一種雖然安全但卻無聊的和諧狀態中閉目假寐。這是一種事先就設定好的和諧狀態,即認為“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就不會發生,而唯有“可能發生的事情”才會發生。
而優秀的小說卻冷不防把這兩者捏合在了一起。
日常性與非日常性在不知不覺之間架起了橋樑,而作家的才能就發揮在這種技巧的精妙上。無疑,村上春樹在使用這種技巧上堪稱天才。
創作現實性小說的人不在少數,創作異想天開小說的人也不在少數。但是,創作具有現實性而又異想天開的小說之人卻寥若晨星。我想,即使在這些人中,村上春樹的才能也是出類拔萃的。
比如,在《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中,就交錯描寫了在現實性的設定中所發生的非日常性事件,和在幻想式的設定中所發生的日常性事件。
是把“現實世界的故事(冷酷仙境)”與“幻想世界的故事(世界盡頭)”先分開來寫,然後再串綴在一起的嗎?——對於這樣的問題,村上回答道:不,這部作品原本就是按照讀者現在看到的順序寫成的。
在一方的世界裡湧動著“符號士”、“夜鬼”,而在另一方世界裡卻是獨角獸的頭骨在熠熠閃光。這兩個看似毫無關聯的故事就在作家村上春樹中間,作為“一個巨大故事”的兩種表現形式而被統合在了一起。
倘如作家自身沒有對統合這兩個故事的更大世界有一種切實的感覺,那麼,就不可能按照順序,同步描寫兩個截然不同的故事——就像所有采用“大飯店手法①”寫成的故事那樣。
關於這個“更大的世界”,村上春樹並不直接加以描寫。不,毋寧說他所描寫的所有故事都是對這個“更大的世界”所做出的斷片式證詞。或許這種說法更容易理解吧。
這個“更大的世界”在故事中常常只會以一種闕如的狀態出現,而決不會以指名道姓的形式出現。不過,在逐漸閱讀村上作品的過程中,讀者們會感覺到,這種闕如也是我們自身所闕如的東西。
我們不是共有某個存在之物,而是共有不能擁有某個東西的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