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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終於輕緩發出聲音來:“阿舅……”他覺得自己的嗓音很乾澀。
不錯,那是他的舅父,也是幼時教習了他八年武藝的師父,傅昶。若不是那滿臉觸目驚心的疤痕,他本應該更早些認出來才是。
傅昶見朝雲還一臉呆像,將他摜在地上,衝他心口狠狠踹了一腳,冷道:“痴了?”
朝雲沒防備,給踢個正著,痛得當即嘔出一口血來。他掙扎著爬起來,又喚了一聲:“阿舅。”他這才看清楚,傅昶站立得身影格外消瘦,披散的長髮將那張受損的臉映得陰婺,愈發駭人。他又呆了好一會兒,才再次喚道:“阿舅怎麼在這裡?”
“此間安全,可活命。”傅昶席地盤膝坐了,閉了眼道。
朝雲眸色微顫,由不得光華虛作,低下頭去,不及應聲,已又聽見傅昶冷語:“給點餌就上鉤,高估了你們這些小子。”
那語態令朝雲不禁尷尬,他沉默片刻,沉聲道:“是人都會想要差探清楚的罷。否則,阿舅你又何必拿這個作餌。”
他話音未落,傅昶已嗤道:“認賊作父二十幾年,還沒膩?”
瞬間,朝雲一張臉已青白了。他眼中透出絲絲紛亂掙扎來,良久道:“為何要這麼做?那是……那是我的父親和弟弟。”
傅昶終於笑出聲來,唇角揚起時,牽動面上疤痕,擠作一團,讓人不忍再看。“害死你阿妹,追殺你舅舅十數年,將你當做奴僕一般使喚,不叫你與你阿孃相認——這就是他們視你為兒子與兄長的所作所為?”他雙眼瞪得猶如銅鈴,眸光死咬住朝雲,散射出野獸一般的光芒。
痛苦在朝雲皺起的眉心遊走。“阿夕的死,只是個意外,但你卻險些殺了阿赫。”他緩緩說出這句話來,似是十分艱難。
傅昶嗤笑。
沉寂,許久沉寂。朝雲終於長嘆。“也許你說得都對。但阿夕不在了,我已失去了一個親人,難道還要再失去更多麼?”他緩緩爬起來,望著傅昶那雙眼,十萬分地懇切,“阿舅,今日之事,我半個字也不會說出去。我也不想追究你做了什麼、在做什麼,但你收手罷。你這麼做,阿孃也不會開心。”
他話音未落,頸項卻陡然一緊,那鐵鎖勒得他喘不上氣來。傅昶就手又將他拽到近前。“不如咱們來賭一局,看究竟誰是對的。”
朝雲略微呆怔,猛見傅昶手上寒光一閃,心上大緊,本能便要掙起,但依舊是遲招一步。他只覺鎖骨一陣劇痛,咬牙強忍才沒慘撥出聲來,卻險些咬斷了自己的舌頭。傅昶掌中不知何時已多出一雙黑鐵鉤,連在那鎖鏈另一端,向下一剜,便分別從朝雲一雙鎖骨下穿了過去,再向上一勾,鐵鏈蟒絞一般將朝雲雙臂綁了。朝雲被推得一踉蹌,摔在地上,眼前黑一陣花一陣,額角掌心全是冷汗,身上卻半點氣力也沒有。
舅舅竟鎖他的琵琶骨……?
他匍在地上,努力張了張嘴,想要問個為什麼,然而疼痛擾襲了他,彷彿一柄直插脊髓的劍,令他發不出半點聲音。
忽然,院中響起人聲來。
“大將軍,這間側院就只住了個瘋傻老道,您就別去了,免得冒犯了尊駕!”
“閃開!走脫了要犯,只怕你擔不起這擔子!”
頭一個說話的該是王府上的管事,後一個火急火燎的,卻是艮丁了。莫非阿赫來尋他?
朝雲才淺嘗運動氣血,登時已痛得癱在地上,連動一動手指也困難。他一時盼著白弈能尋過來,一時卻又盼他不要尋來,咬牙苦撐著還想翻身爬起, 不料後勁一涼,整個人便軟綿綿地跌了下去,再沒了響動。
堂內陰冷,浸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潮溼氣息。那是血腥氣,散發出絲絲鮮潤酸甜,勾引著不安躁動的殺戮之獸。
白弈由不得皺眉,令左右將窗推開。屋子這才亮了起來。他略一低頭,凌厲眼神掃到,卻是牆角橫躺的一把小刺。他將之拾了,細看片刻,轉手交給艮丁。已作衛軍裝扮的艮丁眸色如火,將那小刺緊攥掌中,喉結滾動,張嘴已要喊,但被他冷冽神色止住了。他看似隨意地拍了一把艮丁肩膀,下一刻,伸手摸了一把案上燭臺。燭臺上的蠟燭雖未點燃,卻分明還是熱的。他眼神愈發尖銳起來,眸光一轉,已盯住榻前壺門旁的一塊方氈毯。氈毯是深褐色的,滿是金羊絨勾出的滄海太阿圖。
“這氈毯倒是好工藝。”白弈唇角微揚,俯身就要去掀那毯子。
“大將軍,”那吳王府管事慌忙上前,將他攔住,陪笑道;“這偏堂久不住人了,又陰又潮,到處都是塵土,可別髒了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