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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為難,李宏一時徹底不語。
長久的沉默令白弈氣息漸浮,他竭力隱忍按捺,汗水卻依然不可抑制地順著鼻樑、額鬢滾落。
這死地求生的持久攻堅,他必須打下去,除此之外,無路可走。
然而,便是白弈也不曾想到,眼見局至懸崖,卻忽然異端又起。
大司徒宋喬入宮請見,並且,還帶來一個人。
那是個女人,確切的說,還只是個小姑娘。齊王李元愔的外孫女兒,湖陽郡主王妜。
她步上殿來,傲首挺胸,琉璃雙眸顧盼生輝,稚氣不掩驕色。“外祖有奏摺叫我務必親自敬呈陛下。”她向殿中諸人一一施禮,如是言畢,便將一份奏本恭恭敬敬呈遞皇帝。
皇帝接過奏摺翻看,瞬間,面色已是灰白。那一本奏摺落葉般從他手中墜落,他似不能自抑地顫抖著,目光所聚,既不是白弈,也非李宏,而是李裕。那眼神彷彿會流淌,與其說是驚是怒,不如說是悲傷,與失望,濃烈異常。
一直旁觀事外的李裕被這突如其來的視線看的莫名其妙,心中卻猛地一痛,有如灼傷,外熱,裡寒。
王妜微笑著,笑容甜美異常,與靈髻嬌花相應,便像個小仙子。“那工役現已被帶來了,就壓在禁外,陛下可要宣他來對質?”她又如是問道,妙目一轉,卻睨著李裕冷笑。
但聽這一句,頓時,李裕一張臉已慘白的幾乎血色全無。“父皇!”他忽然叫了一聲,似按捺不住,卻又壓抑萬分,幾番欲言又止,終還是什麼也沒說下去。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在瞬間將氣氛凝至極低谷,詭秘的令人窒息。
白弈瞥見宋喬淺淺的笑意,一瞬,竟是冷汗如注。
原來如此。難怪李裕會在這裡。
他雖不知齊王奏摺翔實,但聽王妜隻言片語,再觀陛下、李裕顏色,也可猜出個七八分來。那一本奏摺非但與今日巫蠱一案有關,恐怕還牽扯出更久遠的慘事——魏王府的婢女、歌伎,乃至英王夫婦與德妃之死。原來,他們早有預謀,要將李裕也拖下這渾水中來。如此一來,這一仗,他怕是真要慘敗當場了。
他替李宏開罪,自然並非善心大發,而是為了臨陣結盟、力圖自保。只要李宏助他一臂之力,透露一言半語實情,他便能將線索往宋氏身上引。他其實並沒想過就此扳倒太后,若對手只是宋氏,他尚有一搏餘地。然而,宋喬卻搶在李宏開口之前,忽然又將李裕拉下水來,甚至或多或少牽扯到太后。一邊是吳王、魏王、太后,皆是聖上血脈至親,另一邊只是他……呵,這已是個傾斜的死局。
周身血液彷彿冰冷這逆流,已然冷暖無知,白弈牙關緊咬,抬頭時,卻正對上墨鸞目光。
她正深深望著他,淚眼泛湧下的焦色與疼痛,如劍一般也刺痛了他。他終於抑制不住,苦笑起來。
這修羅沙場,風雲無定,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上一刻天,下一刻地,前一刻生,後一刻死,本就是常事。早在他踏入這一方血池時,他便已有所悟。
可是她何其無辜。
原來他竟什麼也給不了她,除卻欺騙、牽累與悲傷……
心下驟然縮緊,寒氣上湧,一口腥甜便湧上頸嗓。白弈強迫自己生嚥了回去,竭力不露半點痕跡。他努力將浮動心緒沉澱下來,向她微笑,想象這個笑容裡有足夠的溫暖和安慰。
眸光淺移,又落在依舊不曾醒來的朝雲身上,而後融著血液原去,浮現出一張又一張臉,母親,甚至父親……
一瞬,他緊緊的攥拳,幾乎要崩碎自己的筋骨。不可放棄,不能逃避,還有人需要他,還有人等他守護,除非淌幹了最後一滴血,不至幽冥黃泉,決不絕望言敗。
他深吸一口氣,又一次抬起頭來,眸色已迴歸了毫不參雜的堅定與坦然。他在四面楚歌聲中傲然而立,彷彿那般的存在便是頂天立地的佐證,任何人不可撼動。
白府上的燈火通明,無人入眠,但又是如此安靜,諾大的家宅,靜得唯有風聲蟲鳴。
夜已深了。
大司馬白尚憑案翻著一卷棋經。一旁夫人謝氏正靜添香。沉香繚繞輕淺,她埋首撥弄小爐香餅,眼淚卻滑在爐下承盤中,一顆顆,漣漪微濺。她慌忙輕背過身去,以手拭面,唯恐叫夫君瞧見。
但白尚還是抬起頭來。他靜看她片刻,合卷,一手輕握住她肩頭。
謝夫人身上一顫,抽泣漸顯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