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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不是在表演的時候。阿九天生的拚命勁兒,沒人看見的時候怎麼受傷都不當回事,一上場更是如痴如醉,被甚麼附身了似地把命豁出去。帶傷照樣上場,除了哥哥阿六,他敢說沒旁人能看出不對。
只要日頭照常出來,戲就得開場,阿六手中的鑼就會在鼓樓之旁鏜鏜響徹,就要堆上笑臉,抖擻吆喝,上場表演即是中魔,兄弟倆一開始變戲法是為了溫飽,到後來只覺一日不耍就不痛快。
兄弟倆在長安市上已經變了四五年的戲法。無人過問他們從哪裡來,反正都市裡多的是走南闖北的藝人。二人貌不驚人,起初並沒贏得甚麼注目。後來看客們發現這對兄弟確不簡單,哥哥阿六擅長幻戲,從一捧沙土中變出一尾活蹦亂跳的魚,從這位客人的衣袋裡變出那位客人的手巾;弟弟阿九專門耍些玩命的雜技,三重索上跳七丸是他的成名技。
到此,阿六也不過十四歲,阿九則是十二歲。
戲法是父母親還健在的時候讓他們練的,原本就打著要讓他們離鄉闖蕩的主意。家裡兄弟姊妹原有九人,倆人中間原本還夾著一對雙胞胎,阿孃像是他倆作戲趕場一樣地生。然而除他倆外,盡都在饑荒中夭折,父親繳不出錢糧給差人打死了,奄奄一息的母親一病不起,族中親戚凋零,日子還過得下去的那幾位,給他們的只有白眼。家鄉沒甚麼讓他們牽記了,去哪裡好?兩人天不怕地不怕,一朝決定背井離鄉,竟就相中了都城。
阿九膽子比哥哥更大,他說,要去就去最大的地兒,見最多的人面,攢最多的錢!沒錢也行,我兄弟倆的戲法要叫天下人都看見,餓死也甘心。
甚麼地方是天下人都想去的?兄弟倆二話不說,隨著難民潮徑向西行,就在長安城外落籍,起了藝名,將全身積蓄換了一面破鑼,撿了一段木頭充作鑼槌,來到城中坊市,拉起一條麻繩。頭一天開鑼,阿九一晃身,這個面黃肌瘦、胸前破衣遮不住嶙峋肋骨的小孩,穩穩站在了索上,俯望十字街車水馬龍,生平第一次感到顧盼自得。
戲,便這樣開場了。看客從三五人變成三五十人,再來變成了幾百人,阿九縱身來到第三重長索上,只見到一片黑的白的花的頭顱。
阿九的戲法無須行頭,所以由他打頭陣。過了一陣子,有了積蓄,於是置購起阿六變幻戲的道具。
都城已經殘破多年,家戶流離,昔年異彩早不復見。都說往日街衢繁盛,百戲陳列,那些傳奇幻戲藝人,都到哪裡去了?剩下的七零八落,沒甚麼看頭。兄弟倆的表演令人眼前一亮,老人們?著眼揹著手,站在街市裡看,恍惚間像是從中找回一點舊時辰光的影子。
這天的表演,阿六要從手裡的破碗變出源源不絕的酒水,酒水傾倒在懷中,衣衫不溼,最後要從懷裡摸出一尾魚。阿九帶傷上場,只耍一個簡單的倒立走索。
阿九身子倒轉,見到手持破碗的哥哥對自己使了個眼色,當即往東邊看去。
果不其然,東邊宅院牆頭上又蹲著那個八、九歲的孩童。衣著不貧不富,看不出甚麼來頭,興致盎然地注視自己兄弟的場子,阿九做甚麼他也跟著做甚麼,倒有幾分像是隻學人學成精的小猴兒。
這小孩已經來了好幾趟了,過去兩個月,幾乎天天都見到他。最開始是靜靜地瞧著,偏著頭掛著微笑地看,卻也不跟著別人叫好。後來像是忍不住興頭似地,遙遙在牆上模仿起阿九來。這人來時悄無聲息,打鑼開場時還不見他到,一晃眼便像鬼魂一樣竄到牆頭上了,身手極靈。去時也不見有大人來照應,向著這邊淺淺一揖,揮揮手便獨個兒溜了。坊中私宅牆垣與坊牆錯落相接,那小孩便像是猴兒進了樹林,飄飄蕩蕩沿著這些交錯的矮牆離去。
大都市裡無聊的人很多,時值亂世,無聊的流浪孤兒更多,這人顯然是其中一員,兄弟倆自己也是孤苦出身,離鄉求生,沒甚麼心思去理他。這人從來不給彩頭,也還罷了,看客要不要賞錢,那是強求不來的,最近幾次,他居然開始學起自家絕技了,還學得有模有樣,令兄弟倆大起戒備之心。
「一定有詐。」昨天夜裡,阿九一邊洗著傷口,一邊跟哥哥說,「哪裡來的野孩子,跑來咱們的地頭踩點,定是他家大人叫他來偷師的,明天捉住了打他一頓。」
阿六點頭說:「就這麼辦。明日我耍那手『變酒』,當著客人的面,拿一條魚將他打下牆頭。你就撲過去將他扭回來,叫大家評這個理。」
「都是老客人了,肯定幫咱們出頭。」阿九忿忿地道,「我的獨門絕活叫他說學便學,我還用得著混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