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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語。什麼是咒語?就是不必體力勞役就創造。這種創造接近魔術師的障眼法和物體搬移,因為神不勞動,獲得便只有依靠剝削人間一途──連死人都抄襲了一點本領,白白享用祭品。對人類來說,神是一個食利階層。這是回報率最高的投資,神的本金只有一個詞:信仰。正因為神是最大的暴力階層,所以人間又增加了許多模仿者。
賣火柴的丹麥小姑娘,她的臉上流著全世界窮孩子的淚水。但她見識過真正的天堂。神蹟總是偏愛窮人的臉、凍僵的赤腳、馬廄、寒苦之夜和臨終祈禱。我猜測天堂的建築材料,不會是液體、固體和氣體這些常規之物,或許正是這樣的神秘物質──集中火焰的形態和水的清涼?所以浴火鳳凰才能不焦不死,它潛入天堂,偷了神的歲數。大神可以用省儉的材料,建立複雜的工程,比如,沙漠迷宮,火柴天堂。更可證明天堂性質的,是火爐、烤鵝、聖誕樹和奶奶,都可以輕鬆裝進一朵那麼那麼小的火苗裡。尤其是那棵聖誕樹,綠色枝子上燃燒著成百上千的蠟燭,燃燒著成百上千的火苗……而這成百上千的火苗,又全都燃燒在小女孩的一朵火苗裡──我有點糊塗了,一個數字竟然大於全部數字的集合?
想想中世紀歐洲著名的神學攻關課題:一根針上能夠站立多少個天使。現實情境中,能站在那麼細小的地方,只能是塵埃、細菌和病毒。針尖上的天使,讓我們注意到天堂的事物與它的容器、與它的承載物之間,具有一種失調的不可思議的比例關係。
我們習慣於設想上帝的偉大。他有數倍於人的體積、力量,他有無窮疆域,奔湧大地的江河不過神殿滾落的水滴。我後來懷疑到,上帝的偉大恰恰在於迴避了笨重的表達方式。他需要的是輕,渺小,這樣他的管理才能無孔不入。比如,他的廟宇建造於雲朵之上,奇蹟不在於上帝能在指尖上托起群山,而在於,指尖上託著群山的上帝竟然可以站在一片最薄的雲上。他不僅使自己、同時使山巒脫去體重。他賦予萬物身體,同時又侵佔萬物的意志,如果願意,這個偉大的天地寫作者可以使一切都變成輕得無法稱量的詞,包括他自己──“上帝”這個詞,萬能,無限,惟獨沒有一個可以描繪的肉體重量。他的天使孩子之所以會飛,在於他們什麼也不攜帶。神的秘訣不僅在於加法,更重要的是減法。是的,減去體重,減去與肉體相關的慾望的重量,減去睡眠、愛情和勞動……
我還可尋找一些佐證。基督教的神三位一體,即聖父、聖子和聖靈。聖父耶和華差派愛子耶穌來世,基督以人的身份道成肉身,因為有了肉身,他便不再是萬能的,開始面對疼痛和挫折。月亮比地球離天堂的距離近,人們在上面輕輕一跳就可以彈起很高,他們部分地克服了肉體的重量;同理,推測在更遙遠的看不清輪廓的天堂,天使全部地克服了體重。窮人之所以進入天堂的機會較多,可能因為他們形銷骨立、體重較輕的緣故。聖徒的整個人間生活都相當於在天堂門外排隊,他們面容酷似,全長著驢子那樣食草動物的狹長的臉。今天盛行世界的減肥運動,除了審美追求,或許也潛在某種道德修煉,某種對來世的準備……
說到今天,多數人認定它越來越遠離更適宜存活於農業時代的童話,遠離那些關乎月光和翅膀的原始詩意。在我看來,科學和後現代,甚至成為對童話情節的佐證和推進,雖然帶有一種顛覆色彩和金屬氣味。卡爾維諾曾指出:“第二次工業革命的形象與第一次工業革命的形象不一樣,不是軋鋼機或鑄件這類沉重的東西,而是以電子脈衝形式在電路上流動的資訊單位。鐵製的機器將會永遠存在,但它們必須服從那些沒有重量的資訊單位。”他在歌頌“輕”的穿透力量,歌頌它神一般的領袖地位。童話中說世間有一種蜘蛛絲編成的織物可以穿過針孔,我們沒見過,但我們見過一種更有效率、儲存期限更長、體積更小、容量更大的奇妙之物:電子晶片。未來晶片可以紀錄一個國家的全部歷史、人口、資源、政體、民族、宗教、法律、經濟、文化、交通及其最精微的細節──針尖上,何止千百個天使起舞?
火柴天堂(2)
除夕之夜,我開啟喜歡的電子遊戲,那裡面有朋友、敵人,有街道、迷宮,有鮮花、子彈,我可以成為公主或者冷麵殺手……一個輕薄的軟體,可以裝進這麼多。我和賣火柴的她一樣,孤獨中,幸福地看到火柴天堂裡的微笑。誰管那裡是不是看得到,進不去。
山魯佐德的嘴唇和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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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爾赫斯曾把《一千零一夜》稱為世界上最美的書名,他說“一千”幾乎就是“無窮無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