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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傷我家郎君!”
幾名沈家健僕衝上前來,眼見此人還要揮舞鐵棍砸向端坐於僅剩車底板上的沈哲子,飛撲而下,將此人撞飛出去,旋即又有幾人撲上前將兇徒死死壓住,擒拿起來。
此地正處於鬧市之中,過往車駕行人極多,驟見襲擊刺殺,人皆惶惶逃竄,多有踩踏而傷者伏地哀嚎。待見兇徒被擒住,慌亂的人群才平復下來,漸漸有膽大者行回場中圍觀,想要一看究竟。
這時候,才有人看到車廂盡毀後,車廂中一名嬌俏侍女滾落於地,周身鮮血,生死不知,一名中年人倉皇滾落下來,臉色慘白跌坐於地,驚魂未定。唯有一名少年人端坐在那已經狼藉不堪的車板上,神情泰然自若,半點不為錯身而過的殺身之禍而變色。
如此驚奇一幕,人群中當即便有人問道:“這位郎君,有人要殺你,你為何不驚?”
沈哲子由車駕上起身,在一名僕從攙扶下行下已破損嚴重的牛車,先是對死死拉住駕車之牛的劉猛點了點頭,而後才望向發問那人:“我眼下安然無損,為何要驚?”
這回答卻引來更多的圍觀議論,另有一人大聲道:“生者恐死,人之常情。先前你又不知自己可保命,厄難臨頭,不躲不避,這真有悖人理啊!”
沈哲子聽到這話後,更是灑然一笑:“生者恐死,人之常情。然世間不測之禍又何其多?老死病榻,猝死道途,若死之將至,人力又能避幾何?我本未損德於人,縱有加罪,亦是無妄之災。其人心自隱晦,豈有我避他之理!若因盜蹠橫行於市,便不敢行出門庭,道將何存?”
眾人聽到這話,各自若有所思,有的無法理解,有的則作欽佩有加狀:“我自昭昭,豈懼盜蹠。大道行正,豈有德行趨避惡行者的道理!郎君高論,實在讓人欽佩!”
聽到這人解釋,眾人才明白這個郎君語意,一時間嘖嘖有聲,為其豪邁之語而心折。
“你真是大言不慚!諸位切勿信他狡辯,他便是那個惡行累累的吳興沈哲子!”
壯漢被人制住,兀自還在掙扎,大吼道:“我非無義暴行,而是為民除此害!憑這樣的鄙薄人家,居然與琅琊王氏並列備選帝婿,我實在不恥與此等人共戴一天,誓要殺之,以彰顯人間正道!”
聽到壯漢這話,圍觀眾人臉色便變得有些古怪,才知這位沉著冷靜遠異常人的少年人便是時下臭名昭著的吳興沈哲子。在這市井之中,人們對於更高層次的爭論所知不多,只是對吳興沈家橫行鄉里,欺壓良善的惡跡有所耳聞。
一俟得知沈哲子身份,這些圍觀者反倒不知該持如何立場。先前這少年厄難臨頭鎮定自若,侃侃而談發人深思,令人印象深刻,好感倍生。可是現在卻得知少年乃是時人鄙夷有加的惡門之子,一時間心態不知該如何扭轉。
“原來還是一位激於義憤的義士,你若要殺我誅惡,閒庭漏夜皆可,於此鬧市中,若一時把控不住,傷及旁人,又該如何?”
沈哲子講到這裡,神色漸漸變得憤慨起來:“我之善惡不論,途中路人又有何辜?以義動,為惡跡,這是什麼樣的義?我這侍女,亦是父母生養,蹇於謀生為人奴僕,她又有何罪?”
圍觀者聽到這少年並不申辯自己善惡,也不怪咎這人襲殺自己,反而因其恐傷路人、誤傷無辜而怒不可遏,心內情感立場漸漸發生轉移。如此宏愛者,再惡又能惡到哪裡去?
那人一時辭窮,臉色通紅,沉默片刻後大吼道:“我為義舉,哪有那麼多考量。縱害到無辜,只怪他們命舛!”
此言一出,眾人皆臉色大變,更有先前因躲避而被踩踏受傷者,聽到這話後已經忍不住破口大罵。更有甚者,則衝上來對這罔顧人命者唾罵廝打。
沈哲子連忙讓僕從隔開那些群情激湧的路人,對眾人環施一禮,神色哀痛道:“我本總角之齡,竟不知自己已是惡貫滿盈,不能戴罪庭中候死,卻要強行於市招災,累及無辜,罪莫大焉!今次有損傷者,罪責在我,補償診治,不敢推脫。”
“沈郎君,你已是受災之人,豈可因此妄人而受責!此人託於義行,為惡於鬧市,傷及無辜仍不知悔改,實在可恨!”人群中一人大喊道。
沈哲子聽到這話,又看一眼昏死於地的侍女,神色之間頗為痛惜,指著那人聲色俱厲道:“無辜殺人,我亦恨不能執之寸剮……”
“你敢!不教而殺謂之虐,我縱有罪,也要交付有司查實,才能定責!你若於鬧市殺我,小心招惹物議害你!”
那人巋然不懼,嘴中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