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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經書似在講解經義。沈哲子駐足傾聽片刻,才聽到那人是在講解《禮記》。
沈沛之在沈哲子耳邊低語道:“那講經者乃是廬山高隱翟莊,前日我與哲子言張季康園中集會,便是為高賢接風。這位翟莊家學淵源,其父翟湯更有‘廬山玉隱’之稱,乃是咱們江東久負盛名的賢隱人家。”
聽到沈沛之所言,沈哲子對那個被眾人圍繞的翟莊倒是肅然起敬。
魏晉人士以肥遁隱逸為美,但真正能將這信條恪守終生的卻實在不多。就連謝安這樣的真名士,在面對家業無以為繼,朝廷內外交困的時局,都不得不改變其意趣,東山再起,擔當任事。至於其他託以隱逸之名,或是政治避禍,或是沽名養望者,更是難以歷數。
在這些隱遁的處士當中,翟家絕對可稱得上是一枝獨秀,自翟湯隱於廬山開始,祖孫四代皆有名望,歷經徵辟而不損其志,絕不出仕,被後世尊為翟家四世。
對於翟家這種真正隱遁避世的家族,沈哲子雖不能認同其意趣,但也會予以相應的尊重。他真正反感的是那些居官無為,任事無心,故作放達卻又戀棧權位者,這類人對世道的戕害尤甚!
沈沛之又指著竹林內那些圍坐聽經者,笑語道:“張家隱園,不禁人出入,偶有經義大家於此講經釋理,因而便引得諸多求學無門的寒庶人家來投此處。這些人意趣或有不同,求學之心卻甚篤,不乏離家數年未歸者,於此結廬而居,生計雖然艱難,卻仍留戀不去。”
沈哲子聽到這裡,便忍不住認真觀察那些圍坐聽經者。這些人年紀有大有小,不乏衣衫破損、面有菜色者,顯然生活得清苦。但卻無一例外,一個個神情無比專注,生恐錯過片言隻字。
看到這一幕,沈哲子心中便是一動。張家這種教人方式讓他頗受啟發,等到時機成熟時,大可以借鑑效法。只不過時下所謂士庶不同流,願意為寒門子弟講授經義的實在少之又少。大概也只有那些真正不以門第見疏,不以官祿為意的人才會做。看到竹林內這些人專注的神情,便可知這樣的機會有多難得。
過了片刻,翟莊講經告一段落,起身徑直離去,旋即便有僕從上前收起書案竹蓆。那些聽經者卻還沉浸在經義的餘韻中,閉目反芻或是輕聲與身邊人交流心得。翟莊雖然在此講經,與他們卻無師徒的關係,自無責任為他們釋難,能有多少所得,全憑自悟。
沈哲子正待要舉步離開,忽聽到竹林中傳來輕微啜泣聲,心中一奇,便循著那哭聲行入竹林中。竹林內有人不耐煩被這哭聲打擾靜思,舉步匆匆離去,也有人轉頭四顧,想要看看何人因何而泣。
掩面哭泣的人乃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年輕人,衣衫雖然洗濯得乾淨,但卻多有縫補痕跡,顯見家境清貧。有認識這年輕人的人上前詢問道:“子玉因何悲泣?”
那年輕人擦擦臉上淚痕,神色黯淡道:“我幼失怙養,家中唯有老母在堂。居此園中年餘,卻無暇返鄉探親。於此可常聞道理,所行卻悖於孝道。一時有感,情難自禁,還請諸位切勿介意。”
聽到這年輕人所言,眾人齊齊默然。他們多與這年輕人情況類似,慕名遠來旁聽經義,孜孜不倦苦學,難免就疏於親情孝道。受這年輕人感染,竹林內一時間瀰漫起一股思鄉之愁。
沈哲子在竹林外圍頓足片刻,眸中若有所思,沉吟少許後喚過一名僕從耳語叮囑幾句,然後才退出了竹林,與沈沛之一同行往他在這隱園中的居所。
“前日錯過翟莊接風之宴,雖然有些可惜,但也是事出無奈。園內時常會有文會,哲子本有詩賦之才,若再有雅作擬出,必能清名鵲起,一掃前頹。”
沈沛之名顯未久,得入隱園也只是近來一段時間的事,尚無足夠名望牽頭召集一場集會,將沈哲子安頓在自己那座簡陋的二層小樓後,便急匆匆離開,去尋人打聽一下近來園中可有文會雅集。
沈哲子本身對文抄並無牴觸,但他也並非點唱機,能夠應時應景出口成章。既然今次打算在張家隱園挽回一些聲譽,便不得不鄭重以對,提前預備幾個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