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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境確能感染一個人,換了來武康前,紀友實在想象不到自己會是眼下這副模樣。
如今的他,與身邊那些少年營成員並無區別,麻布裁成的收口勁裝,腳踏芒鞋,腰纏一個竹筒水壺,肋上則挎著一塊木板。木板上鋪著一張紙,一邊行走一邊觀察周圍山河地貌,當隊伍中記裡鼓車響了一次,便將圖紙交到車上,同時換一張新紙繼續前進。
之所以會如此,並非他認同了沈哲子的理念,而是因為經辯輸給了少年營的同袍。那群進學不足一年,識字尚不過千的少年們,對義理的理解,反而超過了他這個名門之後!
事情的起因還要從幾天前說起,沈哲子帶領一批學員,製作一個腳踏的繅絲車,順口講了一下格物致知的概念。這卻讓紀友有些無法接受,認為沈哲子曲解經義過甚,繼而提出反駁。於是沈哲子便隨手點出一個少年,讓其與紀友進行辯論。
格物致知,出自《禮記》大學篇,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是儒家關於個人修養至於實現個人抱負的一整套理論。其中,格物致知是基礎。
沈哲子講述格物致知,是後世已經達成共識的一個概念,那就是推究物理,達至真知。少年營的學員們很快就接受了這一理念,並且認真恪守,透過實踐來獲取知識。
但紀友早受時下的儒義教導,並不認同沈哲子的理念。
時下對於格物致知,有完全不同於後世的一套理解,其中漢儒鄭玄的觀點最具代表性。格,來也;物,猶事也。由此延伸出來的經義是,人性有善惡,性善則來善事,性惡則來惡事。不只對格物有不同見解,並且致知也放在了格物之前。
如此詮釋,格物致知不再是獲取知識的方法,而是為人處世的標準,你是一個好人,就會遇到善事,是一個壞人,就會遇到惡事。
其後各家經傳雖然都有詮釋,但其實不脫這一個理念的窠臼。紀友信奉的也是這樣一個道理,為善者善恆來,為惡者惡恆來,趨善以避惡,從而達到誠意、正心。
少年營的學員同樣引用鄭玄的觀點來反駁其說,引用的《易經》,易之名有三義,易簡、易變、不易,即就是事物擁有的三個方面,事物的自然性,事物的變化,以及事物的本質不變。
譬如水,水向東流,這是非人為的自然性,水無常態,或冰或氣,這是水的變化性,但最終都要歸於水,這是水的本質不變。
格物致知,便是要刪繁就簡,窮究變化,繼而洞悉本質規律,獲取真知。格物致知之後,提升自身修養,將掌握的物理知識運用到齊家、治國之上。
看到紀友語竭,沈哲子便會心一笑。經義是好的,可以教導一個人知識修養,形成人生觀和價值觀之類。但同時經義也很操蛋,微言以大義,這就造成了各種曲解詮釋,讓人不知道該信哪一個。
比如“格、物”這兩個字,在古代應用範圍極廣,這就造成了不同人會有不同的理解。明末劉宗周便說過“格物之說,古今聚訟有七十二家”,可見爭論之駁雜。
甚至到了宋代儒學已經昌盛的年代,仍然有針鋒相對的理解。司馬光便認為,格,為抵禦,抵禦外物誘惑,而後知曉德行至道。
時下文化士族之所以能佔據輿論高地,就是因為各自家學傳承,壟斷了對經義的詮釋權,繼而控制了民風導向的話語權。
沈哲子教導少年營,最核心的一點就是,只做事,不論道。以六經注我,而非我注六經。立足時下,我有我該做的事情,只要做事,經義就可以詮釋我的行為。而非捧著一堆大道理,來衡量一件迫在眉睫的事該不該做。
只要確定這一行為基礎,再保持一個積極的人生態度,無事不可為。
所以,教導了少年營不足一年的時間,沈哲子就不顧別人勸阻,把人拉出來,進行一次長途跋涉的拉練。
這群少年大半沒有離開過莊園,野外謀生本領幾近於零,可想而知不會輕鬆。但那又如何,既然一件事應該做,那就試一試。長久困在莊園裡,這些少年的能力也不能獲得長足提升。
不過沈哲子也沒有什麼經驗,第一次比較保守,只挑選了六十多個年齡和表現都不錯的少年,經過幾天的準備,便正式上路。
從武康到會稽山陰,直線距離是兩百餘里,實際路程還要更遠一些。考慮少年們的體力問題,以及或會遇到的麻煩,沈哲子計劃用十天時間到達山陰。
這個訊息公佈下去之後,少年們歡呼雀躍。這大半年教育薰陶下來,他們不再似父輩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