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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妾滅妻,沈哲子不清楚在別的朝代有沒有此例,但在門第婚盛行的時下,這絕對是無法想象的事情。後世王獻之休妻而娶公主,都備受爭議詬病。更不要說為了區區一個姬妾,居然口呼要杖殺正妻!
越是難以置信,沈哲子才越是出離的憤怒!哪怕他自己並沒有什麼門第觀念,但時下風氣如此,可見在朱貢心目中對沈家蔑視到何等程度!
單憑這一句話,沈哲子今天就算殺了朱貢,吳郡朱氏都不敢放一個屁!
他長身而起,自腰際抽出一柄短劍。時下士人並無佩劍習氣,這是他在被庾亮強逼入宮後養成的一個習慣,但凡外出,身邊總佩兵器以作防身。就算實際用處不大,心裡也會踏實一些。
手提短劍,沈哲子緩緩步出廳堂,站在廊下大喊道:“劉猛何在?”
亂糟糟的前庭中,頓時響起一陣打殺聲,過了沒有幾息,那叫囂著要杖殺正妻的朱貢還沒有露面,已經有數道人影翻越牆頭疾衝而來:“郎君勿驚,劉猛在此!”
劉猛等幾名龍溪卒守住沈哲子身邊,各自擎出隨身兵刃,虎視眈眈!
這會兒,跨院門口才湧進一群人來,一群僕從簇擁著一個大袖飄飄,袒露胸膛的中年男人。這中年人生得眼狹臉長,並不符合時下人“美儀容”的審美意趣,頭髮挽成散髻垂在腦後,步履踉蹌,滿臉醉態,身後便緊跟著臉上尚有掌印殘留的蔡娥,看來便是此家主人朱貢。
朱貢在外宴飲歸來,熏熏然自得之際,便見到愛妾蔡娥捧著臉於門下哀哭,一問之下,才知家中悍妻招來母家之人竟要打殺他的愛妾!若非家中奴僕迴護,加之蔡娥逃跑得快,此時眼前嬌娃已成一坨爛肉!
聽到蔡娥的哭訴,朱貢心中怒火當即便沖垮理智。他心內對這悍妻不滿之情由來已久,憑他吳郡朱氏清望高門,肯娶這土豪沈氏之女,已經是天大恩典。
這婦人姿容如何且不說,性情卻難稱溫婉。人言出嫁從夫,這婦人卻仗著母家權勢,一應妝奩死死攥在手中,他這個為夫者都不得插手,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同床而異夢,豈是為人—妻者該有的德行!
若是以前,朱貢尚能容忍幾分,可是眼下旁人或許還不清楚,朱貢卻深知吳興沈家看似興旺,實則厄難纏身。他心中這口惡氣怎麼還能忍住,一定要借這個機會狠狠教訓這個悍妻,讓沈充明白今時早已不同往日!
懷揣這種心情,接著醉意,朱貢叫嚷著衝進內宅來,旋即便看到幾名悍卒刀劍出鞘遙指自己,殺氣騰騰的模樣。這讓他醉意略減,旋即便更增羞惱,跳腳大罵道:“狗膽匹夫,竟敢在我家中逞武?你們莫非還要殺我不成?哈,吳興沈氏,好大的威風殺氣!”
沈哲子亦冷笑一聲,朗聲道:“殺氣自然是有的,只是不及朱明府威風。敢為人之莫能為,朱明府也算世間獨一勇士!只是人多嘈雜,請你把剛才話再喊一遍!”
眼見一個少年出聲,朱貢微微一愣,待聽到沈哲子的話語,心內略一沉吟,臉色便登時耷拉下來,心知怒極失言。氣勢頓時消散大半,語調也放緩一些:“夫妻帷中戲言,豈能當真!你又是何人?在我家庭院這般姿態,這是什麼禮數?”
“吳興沈氏,一孺子而已。我家風肅整,不知何為戲言,請明府復言一次!”
沈哲子板著臉,語調仍是冷淡。
朱貢說了不該說的話,心中本已氣虛,此時被一少年窮究不捨,更顯窘迫。
然而要其示弱認錯,卻又怎麼甘心,尤其心內對沈家輕視已久,再見對方僅只數人,自家宅中卻有部曲百餘,怒意滋生得酒氣發散,頓時便有惡意湧上心頭來:“我便說了,那又如何?那惡婦入我家門,桀驁不馴,又無大婦容人之量!吳興沈氏?哼!既然到了我家,豈有你放肆之地!”
沈哲子屈指彈劍,站在廊下垂首望向朱貢,笑道:“好,好得很!我也有一言,請明府傾聽!”
他驀地退回一步,大聲道:“龍溪卒聽令,各自突圍,不必護我!但有一人衝出,引人來殺絕朱氏滿門!”
“這、這……”
聽到“龍溪卒”之名,朱貢只覺彷彿一桶冰水兜頭澆下,他曾跟在沈充麾下廝混良久,何嘗不知龍溪卒實力,若這些人固守於此,尚可一網打盡不洩露內情,日後彼此交涉還能諸多推諉。但這些人若決意突圍,憑他手下部曲,卻難盡數攔截!
朱貢萬萬沒想到這沈家少年如此果決狠辣,竟置自己性命不顧都要讓朱家滿門陪葬!
憑他這點家底,又怎麼扛得住殺性大起的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