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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新氣象。在等待天亮的時刻,鄭西坡總愛在心裡與老伴對話,老伴遺像擺放在矮櫃上,緊挨著老式座鐘——看吧,看看吧!鄭西坡瞅著老伴說:咱勝利和寶寶結婚了,年底咱們的孫輩就要出生了,時間過得多快啊!你走了,我老了,咱們孩子也長大成人了,都有本事發動政變了……
政變雖然早在鄭西坡意料之中,但真發生了仍顯得很突然。鄭勝利改名鄭乾沒幾天,就夥同總經理老馬、財務總監尤會計等內奸迫不及待地召開股東會,由老馬操縱,把鄭乾作為新進大股東阿爾法資訊公司的董事提名人,增補為新大風公司董事,並且選為董事長。董事長當選後做了一個很受歡迎的表態發言,說是現在進入了“網際網路+”
時代,他將以實業為基礎,以網路為平臺,帶領廣大股東和員工去掙錢發財,忽悠得臺下掌聲雷動,一片“掙錢!掙錢!”的聒噪。鄭西坡一臉茫然,問兒媳寶寶:啥叫“網際網路加”?寶寶說:這都不懂,您還不該退位讓賢嗎?!他就這樣讓了賢。當晚回家就喝醉了,心裡一陣清涼:老了,真是老了,他再也不能適應這掙錢甚至搶錢的時代了。
世事開始變得多少有些陌生,也許是人與人的關係改變了。兒子鄭乾上了臺,陰謀家老馬和許多工友圍著他別有用心地胡亂祝賀,說你兒子成董事長了,你應該驕傲!他驕傲個屁——他們怎麼就不理解他的鬱悶呢?兒子成功意味著他的失敗。也不知從啥時起,大夥兒開始嫌棄他,把他看成多餘的人了。他想不明白,兒子腦瓜靈活,可也有許多不法行為啊,專打法律的擦邊球,以後會出亂子的。可往深裡一想,如今大家都只顧撈錢不管規矩,亂子還少嗎?一直也沒斷。現在不是他不值錢了,是整個老一代工人階級的優良傳統都不值錢了。
然而,讓鄭西坡沒料到的是,兒子倒是挺負責任的。上任後在新區長的協調下,為新大風找到了一處閒置廠房,簽了十年租約,立即組織搬遷。搬廠不到十天就恢復了代工生產。這小子還挺孝順,昨天為他慶祝了六十大壽,順便說起了讓他發揮餘熱的事。說的時候有些為難:爸,您六十大壽一過,就進入老年行列了,按說該頤養天年了,可有件事您老人家不接手還真不行……鄭西坡心裡一下子熱乎了,問是啥事?他一身的餘熱可是亟待發揮呢!不料兒子一說,卻把他驚住了。兒子說:爸,您老人家閒著也是閒著,不如領著老大風的持股員工去政府群訪吧。他立即否決:你讓我也去給政府添亂啊?也不知你小兔崽子是咋想的!兒子苦笑:好,不說了,那就不說了……
寶寶卻偏插上來說:爸,您知道不?現在大夥兒背地裡都罵您是工賊!
他鄭西坡竟然混成了一個工賊!怪不得老少爺兒們都這麼不待見他,卻原來還有這個過節。可他們的事怎能怪政府呢?“九一六”之後,政府墊資給大家發了安置費,現在又幫著找了閒置廠房,老廠裡的機器裝置也處理給新大風了,還能要政府怎麼樣?股權跟政府沒一毛錢關係,歸根結底還是怪老闆蔡成功。蔡成功就是個奸商,現在真相大白了。這個奸商欺詐呀,假造了員工持股會的決議辦股權質押,辦質押時,廠裡的土地廠房又重複抵押給銀行了。現在好了,官司贏了,質押無效,股權雖然回來了,但大風廠破產清算,股權已經分文不值了。老大風的持股員工們卻不管不顧,又開始三天兩頭到區政府、市政府門口群訪,許多人也來拉著他去——他才不去呢,這不明擺是胡鬧嘛!
今天一早,兒子媳婦走後,鄭西坡推著腳踏車出了門,輕車熟路地騎車去了大風廠。昨夜聽兒子說,新大風把最後一批機器運走,老廠就要拆了,他得抓緊時間最後去看一眼,那是他和一代人的廠啊!
連片廢墟中的廠區靜悄悄的,預定的拆遷還沒開始,那面沾染著“九一六”血火的巨大國旗還在空中飄蕩。國旗已經很舊了,掉了色,邊沿也奓了線。鄭西坡在國旗下一圈圈轉著,看著已搬空的廠房,看著廠路兩邊的冬青綠植,看著周遭熟悉的一切,心中一遍遍地呼喚:我的廠,我親愛的廠啊!心中一熱,混濁的淚水漸漸盈滿了眼眶。
許多年前第一天上班,他就是在這裡遇見了食堂的大辮子女工劉桂花。那時大風廠剛起辦,不過百餘號人,隸屬市二輕局。他的青春在這裡開始了,工作,學習,寫詩,倚著食堂打飯視窗和劉桂花談物件。然後就和劉桂花結了婚。結婚的情形彷彿就在眼前,是廠工會給辦的集體婚禮。轉眼間就是幾十年,廠裡的老人是他兄弟姐妹,中青年工人則是他的徒子徒孫,他和大風廠血肉相融,生長到一塊去了。
後來改革了,要讓一部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