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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塘壩壩,真可謂挖地三尺,掘盡了小小地盤上一切能攫取收穫的地方,希望給新年添一縷色彩。
儘管如此,嘯天湖人還是盡其所能地慶祝他們的節日。肖海濤為別人送來的紅紙寫對聯,肖仲秋給要燈籠的孩子織燈籠。連肖菊林也忙活得很,有幾家賒了土布來染,他一盆煤水一盆煤水地踩,腳杆黑了很難洗淨,水草在骨稜稜的腳上擦來擦去,直擦得血痕道道也褪不下顏色。
副鄉長劉雪濤果真兌現了他的諾言,將秦天、肖海濤、水炳銅請到樟樹街,參加排演湘劇《打獵回書》、《金龍探監》。那幾日他們可真有點忘了嘯天湖,直覺得世界上還有令人開心的事。
大年三十,秦天將父親和弟弟一家請過來吃團年飯。家裡惟一可殺的那隻雞,早幾天就已殺好,玉蘭今天切下半隻,將曬乾的紅蘿蔔片墊在下面,做成一碗主菜。然後是豬頭肉炒大蒜,白蘿蔔燉湖藕,紅�魚,幹豆角,酸白菜。
這自然是一年三百六十天裡最豐盛的一頓大餐了。
鐵牛這些天特別乖,不亂說一句話,不亂做一件事,一舉一動都看爸爸臉色眼色。他的目標是免去按照慣例該挨的一頓打。嘯天湖有個習俗,每個小孩都要打一次過年,那意思是從新年開始會更聽話,不再調皮搗蛋。
以前有兩次打得厲害,一次爸爸打斷了一根青皮樹枝,一次媽媽打完叫他跪著,地下插一炷香,香不燃完不準起來。究竟犯了什麼事卻沒有印象了。能有多大事呢,還不是爸爸媽媽拿他出氣!鐵牛感覺到,今年更不一樣,爸爸整天沒有笑臉,幾次大聲吼罵媽媽,半夜還聽到媽媽強忍的哭聲。
當然,有爺爺在鐵牛就比較放心,何況是過年了,總不能隨便就發火吧。
鐵牛規規矩矩坐在牆邊,像模像樣陪爺爺說話。爺爺給他的紅棗、外婆從她孃家帶來的花生,他左右兩手悄悄在褲兜裡攥著。現在不敢吃,也不想很快把它吃掉,攥著捏著,手心都出汗了,心裡無比痛快。當然也有口水不斷冒出來,不僅因為手裡的,更是因為聞到一陣陣一年裡從未聞到的菜香。他儘可能不顯出貪饞模樣,湧到嘴裡的口水也小口小口地嚥下,免得發出聲響。他害怕那聲音讓爸爸聽到。
熱熱鬧鬧的團年飯終於吃完了。鐵牛感到奇怪的是,明明吃過了那些好菜,卻沒體會到它們的滋味,肚裡也不知飽了沒有,爺爺爸爸都離開飯桌,他自然也得離開,可離開了又覺得飯還沒開始吃。
天漸漸黑下來了,令鐵牛更激動的年三十晚就要到來了。
終於聽到爺爺說:“鐵牛,你們去送恭喜吧,到別人家不要亂講話啊。”
嘯天湖流傳著一個笑話。姚竹村的小女綽號叫“禍坨兒”,肖海濤弟弟叫“福坨兒”。一次,別人將姚竹村的女兒送回家,對她奶奶說:“把您禍坨兒送來了。”她奶奶說:“是福坨兒呢。”那人說:“不是福坨兒呢,是禍坨兒呢。”她奶奶說:“是福坨兒呢,福坨兒呢。”弄得那人老半天才醒過神來。
所以爺爺囑咐鐵牛不要亂講話。
鐵牛終於一蹦起來,由秀月姐姐領著,巧月跟在後面,一行三人,舉著點了一支蠟燭的紅燈籠,走向一片黑沉沉、冷颼颼的夜裡。
“送恭喜”是這裡孩子們一項傳統活動。年三十晚,孩子們成群結隊出來,舉著燈籠,從大路小路走向各家各戶。每到一家人門前,他們亮開嗓子一齊吼:“恭喜啊!”那家便立即開門,扯開的衣襟裡早兜著些吃的,紅薯片、花生、蠶豆、葵花子,如果遇到糖果,那就是喜從天降。最差的人家也有一把炒米花。有的主人用拇指、食指、中指尖尖地撮一小把。有的主人手握大拳,好像抓一大把的模樣。其實葵花子不過十來顆,蠶豆三四粒,花生一兩顆而已。一邊說“好了好了,快趕第二家”,一邊就勢往外推。
這回孩子們進屋時眼光齊刷刷盯著主人的手,再也不說一句什麼恭喜發財的廢話,剛剛出門,立即開始比較,你幾顆,我幾顆。少一顆的馬上就罵開了:“豬壓的,小氣鬼!”所有當時他們能記起來的髒話痞話都罵出來了。一邊笑,一邊罵,一邊用手背揩擦著流到嘴裡的鼻涕,舉著小燈籠,沿坎坎坷坷彎彎曲曲的泥濘小道,又向第二處或喜或憂的人家走去。
辛辛苦苦忙了大半夜,回到家就開始清理,花生撿出一小堆,紅薯片撿出一小堆,葵花子蠶豆炒米花胡亂扒到一起。鐵牛有一個專門安頓它們的小罈子,放進去好好儲存著,慢慢享受。若是吃得太快,媽媽就會罵:“你這個消食馬桶!”
鐵牛是不會“守整歲”的,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