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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招致媽媽訓斥。秀月照樣給他梳辮子。外婆還從已經空蕩蕩的醃菜壇夾出兩個酸�頭,顫顫巍巍端過來,“鐵牛�,這是外婆罈子裡做種的啦。要得�,我外孫吃了就聽話。”
誰知第二天媽媽從堤上回來,陰著臉進門,箢箕扁擔一放,凳子上一坐,也沒稱呼,就一句:“你過來!”
用不著瞧別人,鐵牛自己乖乖過去。
“昨天你到底幹什麼了?”
鐵牛心中咚咚打鼓,卻嘴硬道:“沒幹什麼。”
“沒幹什麼?”玉蘭順手抄起桌邊的竹掃帚敲向他腦袋。
誰知鐵牛哇地一叫,人往地上坐,雙手緊緊捂住腦袋。
玉蘭心中一愣,這倔孩子平常打幾下從不這樣呀。也沒多想,又舉起竹帚子往他身上抽,“不要命的傢伙,放火啊,沒把自己也燒掉呢?”鐵牛挨著打,卻不叫喊,仍然雙手緊緊捂著腦袋。
玉蘭恨不過,要把他手扳下來,鐵牛掙扎著躲閃。外婆趕緊過來勸阻。
玉蘭覺得手上沾著什麼,放鼻前嗅嗅,是血腥味!吃了一驚,難道打出血來了?她叫外婆端來油燈照著,這才看到他頭上還在流血的傷口。
後來媽媽給鐵牛傷口上了一把好藥———堆在牆旮旯裡的陳石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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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來自地下的黑色嘆息(2)
這樣,傷口不僅沒好,反而潰爛了。
當他頭上包塊破布來到百喜家時,看到百喜和他哥哥的幾個孩子一字排開,站在姚三爹身後等著分飯吃。只有百喜二嫂牛麗珍端坐在堂屋中央一把小靠背椅上,昏昏暗暗的光線裡,像個木雕的女菩薩,只有上挑的眉梢、下沉的眉頭以及呼呼的喘氣聲,才知道那是一缸子拍得緊緊的火藥。
村裡孩子平常很少來他家,都害怕姚三爹的長鞭子。這時他站在黑黢黢的灶房裡,土灶臺上一溜擺著幾個土碗,老頭正把一個瓦缽裡的野菜薯米粥一小瓢一小瓢往碗裡舀。雖然黑暗,他彷彿看得很清楚,用筷子一個碗一個碗地攪動,逼近碗邊歪頭細看,哪碗有多哪碗少了,最後還端起來掂一掂。直聽到撮緊嘴“唏”地吸口氣,才伸直腰,一個一個叫名字。叫到“二嫂”時不見動靜,老臉正要下沉,大嫂蓮英急忙穿過來端起碗,小聲道:“我帶過去吧,我帶過去。”當大家都捧著這半碗稀粥圍住一張小圓桌規規矩矩喝起來時,姚三爹才從水缸舀瓢水,用食指把瓦缽揩刮乾淨,倒進自己碗裡。
鐵牛早知道他們家的吃法,心想,我家要這樣,我早就餓死了。
百喜早看到鐵牛來了也不能走開。吃飯的時候亂動,父親的巴掌就要上臉。
吃過飯,百喜拉鐵牛到一邊,吃驚地摸摸他的頭,“怎麼啦?你媽知道了?”
鐵牛甩開他,問:“你去車水嗎?”
“怎麼不去呢?”
鐵牛隻好怏怏地往回走。他恨自己沒有水車高,踩不著踏腳板。
百喜與二嫂牛麗珍她們幾個女人同踩一架水車。
溝渠旁堆積著剛剛清挖出的黑土,它濃郁的泥腥味叫人想起一盤被糟蹋的、蒸煮過熟的魚,特別能讓飢餓者翻腸倒肚。渠邊孤零零幾棵淹得半死的桑樹的禿枝,伸展在乾燥而透明的夜色中,像凝固了的一聲來自地底的黑色嘆息。高遠幽藍的天幕綴滿無所事事臉面潔淨的星星,這些另一個世界的貴族眼裡閃爍的是優雅悲憐的永恆光彩。世間的景物模糊而雄渾凝重:隱約可知的山脈,蜿蜒如雲的大堤,坎坷空曠的原野,夢寐般似有似無、混雜著膽怯和堅韌的人與自然的生存氣息,在灰藍、灰黑、灰白、灰褐的無盡朦朧中浸染著、奔突著。
在一派不可抗拒的沉默裡,那些唐突的吱呀聲嘩嘩聲卻組成天地間別具一格的生命交響。
第一級水車落差最高,將近兩丈長的車筒好像直掛在水碼頭上,連環如列的水車葉片從車筒底端撲通撲通拍進水裡,然後趕著水在車筒裡列隊行走上來,至出口一端將水嘩嘩傾進水渠。自然落差越大需要的提水力量越大。
姚三爹勾腰垂頭從水車上下來,坐在地上喘粗氣,“嘿,那年荊江分洪也沒這麼累,還是大雪大凌的天氣。”
和他一道換下來休息的姚後喜站一個馬步,扯起短褲中央呼呼地扇風,“爹,那時吃得飽嗎?我不怕累,就是一怕餓肚,二怕燒襠。”
水車上的駱雨生插嘴道:“怕燒襠就脫掉褲子,夜裡沒人看見。”
肖海濤也慫恿道:“後喜,脫了吧,脫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