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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有資格來議論這份奏章的人,心裡都有自己的算盤。
呂惠卿在心裡盤算許久,皇帝的意思,已經漸漸明瞭,那是傾向於接受石越的方法了;王安石雖然不再能讓皇帝言聽計眾,但是他的態度,依然頗為重要,只要王安石還在汴京一日,呂惠卿就會充分考慮王安石的態度。而從王安石短短几句話之中,呂惠卿也可以感覺到王安石實際上也是傾向於接受的……
“我應當表明意見了!”呂惠卿心中立即做了決定。
“陛下!臣觀石越之策,其實是幾個方面入手來救災。其一,保持運輸的通暢,使糧食能夠源源不斷的運往災區;圍繞這個方面,除了朝廷的轉運之外,石越的方法一是鼓勵商民運糧進入災區,以減輕朝廷沉重的運輸負擔,為此朝廷要付出的代價,是所謂的‘勳章’,這便相當於古時的入粟買爵,歷代以來,都是行之有效的辦法。觀石越所說,勳章一物,更傾向於一種榮譽,與朝廷表彰的牌坊作用相差無幾,臣以為雖然古今所無,卻也是可行的……”
呂惠卿說到這兒,頓了一頓,見趙頊微微點頭,方繼續說道:“……以上是誘之以名,二則是用鹽、茶、香科等物的專賣權為餌,這是誘之以利,如此數管齊下,只要能夠保證有足夠的糧食進入災區,糧價就能保持平穩,民心便可安定,這的確救災之良策。”
趙頊和王安石聽得頻頻點頭,眾人心中都知道呂惠卿與石越常有不和,這時候見呂惠卿說來,竟然是極力支援石越的主張,而條條闡述,倒似說得比石越的奏章還要簡單明晰,不由盡皆詫異。
“石越救災之策,其二是引誘、迫使受災諸路豪強,主動拿出家中的藏糧。臣敢斷言,受災諸路,絕非沒有糧食,而是許多富家大族,家中有糧,卻不願賣出,他們是想趁機大發國難財!”
呂惠卿此言一出,許多河北出身的官員,臉色立時變黑,便連皇帝的臉色,也難看起來,只有王安石、蔡確等人微微點頭。呂惠卿卻毫不在意,繼續朗聲說道:“石越的辦法,一是保護災民的田地免遭兼併,儘量讓一些富豪之族無利可圖,而朝廷、南方商人的糧食又源原不斷的運進災區,這樣他們高價賣糧的企圖,也立時破滅。這時候朝廷再開放礦山之利,自古以來,礦山之利最厚,朝廷許可富民用錢糧購買礦山五年或十年的開發權,各地富民,豈能有不心動之理?如此一來朝廷不權立時可以得到一筆鉅款與糧食,而一些災民更可以藉此謀食,避免私自聚嘯山林,若用此策,想來那些富豪之家,也是樂意的。”呂惠卿說到這裡,心中不由一凜,他這才發覺,石越的建議,表面上充滿了爭議,但在利益上,卻幾乎誰也沒有得罪!河北的大地主大富豪們,從這礦山之利中,不知道能得多少好處,難怪沒有人反對這一條。
趙頊聽呂惠卿說完,不由站起身來,揹著手走了幾步,問道:“礦山一事,朕以為頗為可慮,一是怕奸民私鑄錢幣,二是防日後有人藉此機會,聚集流民,圖謀不軌,這是不可不防的。”
呂惠卿上前一步,說道:“陛下,人不可因噎廢食。黃巢可不曾開得礦山,要使四海晏平,還是要使百姓安居樂業。何況五年、十年之後,若國家無事,再收回也不遲,一時權宜之策,不必立為永久之制。”
崇政殿廷議五天之後,趙頊再次頒佈詔令救災,石越的主張幾乎被全部採納,大宋終於開始真正動員起龐大的國家機器,來對付這場建國以來最大的自然災害。然而諷刺的是,就在這一天下午,詔令剛剛發出不到一個時辰,從開封以北,大宋境內各路州府,幾乎都下起了傾盤大雨!
在汴京城西南的白水潭學院,數萬名師生不由自主的撲進雨中,歡呼雀躍,桑充國、程顥、晏幾道、王旁,甚至於邵雍、程頤,都忍不住隨著學生們走進雨中,張開手掌,捧著珍珠般的雨水,激動得熱淚滿眶!那些還沒有離開的災民們默默地仰起臉,任雨水打在乾枯的臉上,水溝縱橫,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這場該死的旱災,終於要過去了!
類似的場景,從南薰門到新封丘門,從萬勝門到新宋門,從開封到河北,無數的人們在苦苦掙扎數月乃至於一年之後,終於看到了希望!
然而在禁中政事堂,中書的官員們卻一個個面面相覷!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應當喜悅還是要詛咒——人人都盼望著下雨,但是這場雨卻不應當是在今天到來!
王安石走到院中,院中的大槐樹被雨水打得沙沙作響,他伸手把給自己打傘的下人推開,讓憑雨水淋在自己身上,良久才搖搖頭,苦笑道:“天意!真是天意!”
呂惠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