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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大宋建國百餘年,積弊日多,後人因循守舊,亦無復太祖、太宗皇帝開拓進取之心,對外又屢困於北夷,故此自仁宗皇帝在位之時,朝野便有變法之心。仁宗皇帝特為範公開天章閣,是有慶曆新政,其中主持人物,今日尚在。以仁宗皇帝之明,範公、富公諸大人之賢,慶曆新政,數年便告失敗,後人總結經驗,都知是慶曆新政,關係到大宋上上下下數以萬計的官員的利害,這許多的冗官冗兵,便是大宋建國百餘年來最大的禍害,朝野非不知也,然知易行難,便以範公之賢,亦有所不能……”
蔡京侃侃而談,見我略有讚賞之意,喝了口茶,清清喉嚨繼續說道:“……王相公自熙寧二年入相,號稱天下人望十餘年,上至皇上與諸士大夫,下至黎庶百姓,無不希望王相公能夠一洗大宋百年的頹廢,創中興之功,可以說,當今之世,無人不盼變法……”
我心裡一動,這一層倒是我沒有想到的。便聽蔡京繼續說道:“然天下士大夫於變法的態度有三:其一,號稱人臣楷模的司馬光司馬大人等人,因為慶曆新政的失敗,便認為凡事當小心謹慎,以不變應萬變,雖謂不變,司馬公等人心中的不變,不過卻是走回慶曆新政的路子,不過是更加小心與保守罷了,並非是全然不變;其二,便是王相所倡,以為方今之政,不僅要變,且要大變、急變,他們心憂國朝積弊數十年,希望所有的弊政一朝能改,恨不得數年之內,便可國富民強,盡復漢唐之地,而王相的法度,不過就是避開吏治,以法治國,以為終不以庸吏而壞良法,卻不知道古人曾說,徒法不足以自行,此王相之失也……”
我再也想不到一個被罵了千年的奸臣,能有如此見識,心裡不禁調整了一下蔡京的地位,溫聲問道:“那麼第三種態度呢?”蔡京知道他這番高論已經打動了我,乃笑道:“士大夫中第三種態度,便是以蘇軾蘇大人的寒暑論為代表,此輩以為如今的大宋,是一個重病之下病人,須得徐徐用藥,先輕後重,免得一不小心用藥過重,反而把病人給害死了……”
我聽他分析得頭頭是道,便笑問:“依元長所說,那麼元長你又以為何者為上策?”
蔡京拊掌笑道:“三策之中,便無上策可言,若強要選個第一,自然是蘇大人識見勝出一籌,不幸也以蘇大人最不得意。”
聽著蔡京口出大言,我倒有點奇怪了,便是以我多出千年的經驗,也不知道除此之三者之外,另有良策,難道說蔡京竟是個不世出的奇才,可是他明明曾經執政十數年,為什麼卻一無良策呢?當下好奇的問道:“哦,元長有何高見?願以教我。”
“學生平庸之才,能有何高見?有良法的自是另有其人……”
我大吃一驚,站起身來,急問道:“是何人?可否為我引見?”
蔡京笑道:“石相難道忘記自己了嗎?我讀石相之書,觀石相之行,便知石相是胸中有大丘壑的人。雖然其中道理難明,我只能隱約感覺到一些什麼,但是學生卻敢斷言,石相所為,是想為大宋立千年之法,而行事之際,卻又小心慎行,學生心折久矣。”
這馬屁拍得我哈哈大笑,被那十多封彈劾表章造成的惡劣心情也一掃而光,心裡卻一邊也佩服著蔡京識見敏銳。我慢慢走到蔡京座前,盯著他眼睛看了半晌,方說道:“既如此,元長可願助我一臂之力?”雖然明知道他此來就是向我表示效忠的,但是這正式的邀請,卻是不能夠省的。
蔡京也站起來身,深施一禮,朗聲說道:“敢不效命?”二人相顧大笑……
名份既定,許多之前不好說的話也可以說了。“方才見石相似有心事?可否與御史臺、知諫院的彈劾有關?”我望著蔡京,實在不明白他一個不入流的小官怎麼可能知道這等大事,此時既是自己人,我也不便否認,直承道:“元長所料不錯。”
蔡京笑道:“石相定是想我怎麼能知道這等大事?”
“正是,難道有人故意放出風聲?”
“呵呵,石相過慮了。石相雖然是簡在帝心的重臣,可以參議軍國大事,但是始終是沒有正式入主政事院掌印,也並不需要天天拜讀邸報。御史臺知諫院參劾宰執,是國朝平常事,只是一次有十多人具名,這事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傳出來的……”
我想想也是,便問道:“此事元長又有何高見呢?”
蔡京笑道:“以皇上之聖明,這種潑汙之水,皇上是不會相信的。石相無須太過於擔心。我以為這件事最後的結果,定然是留中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