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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十多人極快地將面前物件裝入麻袋扛了也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故,嚇得我們再不敢近去,拐進一個巷子走掉了。西安還有兩個好的去處,我倒是那裡的常客,一處是八仙庵,一處是朱雀南路的舊貨市場。八仙庵是座道觀,香火是極其盛的,每月初一和十五,城裡上些年紀的老戶婦人就抱了孫子要去庵裡燒香磕頭,萬人簇擁,當然就興旺了香火紙裱鞭炮生意,熱鬧了小吃攤點,集中了課命卜卦之流,不可思議的竟有一條街紅火著古董買賣。書院門街上是固定的文物古董市場,不知是那裡門面已無法再擴增還是出售書畫贗品太多壞了聲名,反正是朱雀南路口就開闢了新的舊貨市場。我在八仙庵買到了一沓舊時照片,在朱雀南路口舊貨市場買到了十多張未署名的寫生畫,意外的收穫使我興奮了許久。舊照片是關於西安在民國十八年饑饉中一些賑災內容的,尤其是那些餓死街頭的災民相片,令人慘不忍睹;而寫生畫則是一位誰也無法知道姓名的畫家在街頭的風情速寫,正是這些偶爾得來的資料使我觸控到這個世紀之初西安的模樣而唏噓不已。
民國十八年,陝西遭了大旱,其嚴重程度在國內以及世界的歷史上都是罕見,據呈報南京政府的檔案顯示:全省二百萬人餓死,二百萬人流離失所,八百多萬人以樹皮、草根、觀音土苟延生命。南京政府成立了“ 全國賑災委員會”,派視察團到陝,其視察團某成員日記記載:第一天前往西安的西北二鄉,東菜園、含元殿、二府莊、大白楊、西十里鋪,車子行駛不到五分鐘,便見路旁餓死的有十餘具屍體,蒼蠅營聚,白蛆咕湧。再往前行,更有奇臭刺鼻,停車見三千米外有一大坑,坑中塞滿屍體,且不遠處正有人用木板車和繩索拉扯往這裡運死人。坑是天然的大澇池,已無水,屍體幾乎填高至坑沿,有人踏著屍體過去揀扒衣服。午後再去了孫家灣、坑底寨,所有田地荒蕪,蓬蒿沒脛,不時發現破爛衣服與零亂骸骨。入其村,屋多泥門堵窗,無人居住。餓斃者先後相繼,多至絕戶,村人埋不勝埋,只泥堵其窗戶,希圖苟安於一時。那時賑災,西安設立了婦孺收容所,又設了施粥廠,由賑務會發給受賑者食粥票,填明街巷及姓名,並照票據上的姓名造冊留給粥廠存查。粥多為黴米,稀可見影又石子硌牙,但施粥時,檢票員站在粥廠入口,驗明飢者所持的食粥票,並核對與本廠底冊無異,再發給一個竹籤,然後排隊入廠內,每人一滿勺。翻閱這些照片和有關資料,我實在不忍於提起這段往事。西安人至今有兩大忌諱:一是不說“ 出玉祥門”,玉祥門是西安圍城之役馮玉祥領兵解圍時所新開的一道城門,而此城門外在四十年代為國民黨西安當局槍決犯人的刑場,二就是不願提說民國十八年。
經過了民國十五年的圍城戰爭,又經過了民國十八年的饑饉,西安是元氣大傷,越發不敢談繁華之地,十多年後艱艱難難緩過勁來,愣神一望,北京、上海、南京、廣州是了何等派頭,而自己只是更多著農村的氣息。這,也就是我在那一堆寫生畫裡看到的情景。我的兩個朋友,都是舊時西安城中的豪門後代。一個朋友講,他那時還小,出門卻是坐車坐轎,前後隨著四個衛兵的,他推過牌九,吸過鴉片,到翠紅樓上去窺視過妓女,在飯館裡聚眾砸椅桌,是有名的“ 十大惡少”之一。“ 但我後來革命了。”他說,街上有了遊行隊伍,反飢餓,反內戰,他每日一聽到街上有動靜就往出跑,而父親在家他是不敢動的,父親午休起來照例得喝茶,茶畢則和新娶的姨娘在後花園習劍健身,一等門口汽車的喇叭響,父親戴了禮帽出去了,他就將藏在屋角的三角小旗子拿上往街上去。另一個朋友是位女士,年齡更小,她講她的母親是上海人,是父親在上海做生意娶來的,父親是傳統的治家方法,從小要求她的大姐笑不露齒,行不動裙,竟在大姐的裙邊綴上小鈴鐺,若大姐走路瘋張,響了鈴鐺,就呵斥不已。而母親卻受的洋式教育,能詩能畫尤喜彈琴,每日必要上街看電影,夫婦少不得吵架,最後離婚。“ 你看,你看這把琴!”她搬出一把古琴,上面刻著秀麗的三個字:張一白。這是她母親用過的,母親離家時她一歲半,但母親決然地走了,據說她嫁給了一個金融家,後來定居在香港了。各個家庭有各個家庭難唸的一本經,大戶人家的故事在西安畢竟知之甚少,大多的市民還只是為生計忙忙。一圈的城牆外,護城河裡日夜流著臭水,一早一晚風把熱騰騰的酸臭味吹遍各街各巷,尤其夏季,刺鼻的蒜薹味經久不散,香囊是稍有講究的夫人和小姐出門必備之物。進了南城門子,沒有一幢高出城牆的建築,樓垛上棲落了成群的烏鴉,將糞便白花花拉淋在牆磚上和箭樓樑柱上,天一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