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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失去了冷,餓,痛的一切感受,反倒漸漸生出暖意,不曾向火,卻覺得暖洋洋的。
他知道,自己快要凍死了,凍死的人,在臨死前,會覺得灼熱。
他所居住的那個地方,人人都知道這個道理。
他覺得睏倦,眼皮沉重如鐵,一陣陣的向下垂。
他死命的掐自己的傷口,劇烈的疼痛令他不住微顫,但睡意多少驅散了幾分。
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
一旦睡著,就是死。
他還不想死。
被拖出門時,孃親哭喊著追出來,被一腳踹倒在地,猶自在地上掙扎,爬著要去拉他,他瘋了般的要掙脫,可是稚弱的少年,哪裡敵得過成年男子的力氣?
孃親一路爬過去,砰砰砰的給他們磕頭,她已經什麼都不會說,只一遍遍的哀求:“他不會……他不會……他不會……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她磕出了血,磕得額頭腫紫一臉泥濘,和眼淚混在一起,昔日美麗的容顏面目全非。
有人去拉她,順便扯開了她的衣襟……
他悲憤的嘶喊了一聲,卻被更加大力的拖出門外。
他看不見孃親發生了什麼,他哀求周圍的人去看看,他被拖著路過每一個人,他不斷的伸出手去抓人家的腳腕,哀求她們去看看他娘,而所有人都嫌惡而漠然的避開,神情如見惡鬼。
他做錯了什麼?
難道生存也是錯誤?
……不能死。
要回去。
要知道娘到底怎樣了。
他狠狠的咬自己的傷口,咬得更爛,鮮血橫流中他抬起頭來,對著似乎會永遠陰霾下去的老天發誓:
只要他能活下去,他一定要活得比誰都好,都快活,都瀟灑,都痛快!
他要加倍努力的活,活出十二萬分的恣意。
他要把那些曾經傷害他和孃親的人踐踏於腳下,踩碎他們的頭顱。
就象他們一根根,踩斷他的手指……
他不能死。
可他卻快要死了。
鮮血的流失,一樣會加速死亡的降臨。
他的意識越來越重,而身體越來越輕。
他不甘心……
卻聽得馬蹄聲響。
一連串急速的,有力的馬蹄聲。
朦朧的意識裡,他想,又是晚歸的路人吧,奔向屬於自己的燈火,哪有時間再去理會街角的瀕死之人?
馬蹄聲卻突然停了。
他勉力睜開眼睛。
空曠道路之上,一匹神駿非凡的巨大黑馬幾乎已經佔據了整個視野,那馬前蹄高揚,鬃毛暴飛,而馬上人,正驀然回首。
那一回首,照亮了他餘生歲月。
從此永遠凝固在少年泣血的記憶中。
那一回首,長空裡開出絕豔的凌霄花,芬芳了海角天涯。
宛如一道巨大的光,照進少年黑暗哭泣的街角。
他看見她回首,顰眉,下馬。
看見她不懼汙濁的親自檢視他的傷口。
看見她指揮手下,用冰雪擦他的身體,給他敷藥,送進客棧,先用溫粥,再用參湯,細細治理調養。
他看見她把著他手腕,神情平靜,卻飛指點掠,以絕妙的手法救治,終使他不致殘廢,成就今日的輝煌。
她似乎很忙,很急,很疲倦,然而她還是下了馬,出了手,並在他性命無虞之後,留下手下照顧他,留下銀子供他生活,那銀兩他收下了,卻從沒用過,當往事咬齧內心傷痛之時,他便取出,細細撫摸那雪花銀上細絲窩紋,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多年前的大雪之夜……一晃,卻已十年了。
多年後,當他功成名就之時,他一次次試圖將那改變他一生的驀然回首,用墨筆細細描繪,卻無數次失敗,意態由來畫不成,那是他生命中的神祗,本非凡筆可以寫意,直到那日……當那個訊息傳來,他一夜喝盡窖中珍藏美酒,大醉之後憤然揮筆,許是上天憐他心誠,憐她悽慘,天賜神機,所作之畫,終得了她三分神韻。
自此那畫日日懸掛書房,成為他生平唯一至寶。
而今夜,他去看她。
素玄目光變幻,看著身前女子,這幾年,他常去看她,但都是獨往獨來,從未邀請過任何人同行,也不覺得任何人配站在她身前,然而今日卻鬼使神差般,出言邀請,話出口時,他自己也嚇了一跳,然而再想收回已來不及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