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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河行船之艱難。但津河貫穿殷國境內,並將下游的梁國分為北梁南梁,最終匯入東海,所以自古以來,津河船運便是殷國最重要的交通方式之一。
謝朗來之前,便與平王商議過,均覺得如果走陸路,萬一洩露風聲,來奪者暗襲手段將層出不窮。唯有走水路,由長歌渡順津河放船東下,要面對的暗襲將少很多。
更主要的是,津河上勢力最大的排教,其教主左長歌與皇后乃手帕之交。平王雖不知母后與那江湖教派的教主到底有何淵源,但左教主多年來對平王一系時有援手,這倒是不庸置疑的。
謝朗到了長歌渡,秘密找到排教分壇,出示了信物。排教長歌分壇郭壇主也早得密令,準備好了一艘排教內最為堅固的船隻,派了數名最富經驗的船伕,又親自執鞍拉轡,將眾人送上船。
起帆之時,長風漸起。白色的帆布被風吹得如同拉滿的弓,推著船隻如同利箭般向前行駛。
河中波瀾暗湧,白沫叢卷。船尾舢板上,操舵的船伕赤祼著上身,袒露著精壯黑油的上身,俯仰間唱起津河船伕千百年來傳唱不衰的號子:
“嗨—喲—嗬……
嗨—喲—嗬……
號子起我一身汗,
岸上的妹子看過來,
號子起我一身膽,
岸上的妹子看過來,
出了汗,有了膽,哥哥我要過鎖龍堆―――”
放舟東下,行得極快,數日便越過萬重山巒,這日已是鎖龍堆在望。
午後,天空漸轉陰沉,風自河面吹過來,將薛蘅的衣衫吹得鼓鼓作響。她站於船舷一側,望著兩岸疾掠而過的青山高崖,輕輕地說了句,“起風了。”
呂青站於她的身側,眯起眼,負手望著岸邊黑黝黝的岩石,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是,要起大風了―――”
謝朗聽到二人對答,看了看天色,但覺陰霾漸重,周遭水霧瀰漫、江天一色。
空中傳來數聲雕鳴,謝朗抬頭,只見大白與小黑正在空中盤旋,黑白雙羽,時而低飛掠過河面,時而高起在山間翱翔。
薛蘅也抬頭看了看,低低地吟出一句詩,“江天漠漠雙羽飛,風雨滔滔孤帆遠―――”
呂青正要說話,船頭的船伕已在凜凜江風中大聲吆喝,“哥兒們,加把勁!打起精神!鎖龍堆就要到了―――”
十六、鎖龍堆
風愈大,吹得船身搖搖晃晃。河面不時激起數尺高的水花,浪花破碎後又在水面生出一個個灰白色的漩渦。
船伕們個個神情鄭重,身上肌肉也繃到極致。船隻拐過一道彎後,一塊黑色巨礁橫亙在眼前。
“鎖龍堆!”薛蘅、呂青、謝朗同時輕呼一聲。
“鎖龍堆,夫崔嵬。出津河,當孤道。鎮夔龍,不可摧―――”
生活在津河兩岸的人,都聽過這首民謠。相傳上古始祖女媧補天后,剩下一塊石頭沒有用上,便打算將此石送回大愚峰。她經過津河時,恰逢津河有惡龍作亂,生靈塗炭,女媧便將此石投入津河之中,把惡龍鎖在了巨石之下。
巨石黑黝深峻,挺立在河道中。風平浪靜時,船伕們可將它作為導航用的指示,安全轉過這“津河十八彎”中最危險的一個彎道。
但如果風大浪急,“鎖龍堆”橫亙在水中,激起萬丈狂瀾,卷出千重漩渦,回水可達至河道轉彎處,在轉彎處再激起無數水漩。船隻在轉彎處遇到水漩,若是一個掌握不當,失控後便會直撞上“鎖龍堆”,舟覆人亡。千百年來,“鎖龍堆”向西一面的岩石上暗跡斑斑,正是無數舟毀人亡悲劇的見證。
三人望著前方那塊巨礁,俱各沉默,良久,謝朗方嘆了聲,“當年―――”
謝朗之父謝峻主持了二十年前大洪災的搶險救險及之後的水利防治工程。當年洪災之慘狀、治河之艱難,他在訓育謝朗時多有提及。更重要的是,謝朗外祖父郭氏一族生活在定州,當年洪災突發,定州決堤,郭氏一族來不及逃出,幾乎全族傾覆。訊息傳至涑陽,謝朗親孃已是臨近產期,聞到噩耗傷心過度,生下謝朗後便撒手人寰。
二十年前,洪魔肆虐、狂瀾萬丈時,這塊高達數丈的巨石也被淹沒在滾滾洪濤中。無數從上游被捲進洪水中的人畜,撞上“鎖龍堆”後屍骨無存。
謝朗望著巨礁,感慨萬千。河風捲得他袍衫颯颯,他稍微側身,視線掠過一邊的薛蘅,只見她雙眉微微蹙起,似在努力回憶著什麼。她的身體也在輕輕顫抖,但在她的極力控制下,幾乎微不可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