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聊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①一俄裡等於一·○六公里。
他用不著走多遠;他甚至知道,從他那幢房子的大門出來要走多少步:整整七百三十步。有一次他幻想得完全出了神的時候,曾經數過。那時他還不相信自己的這些幻想,他所幻想的這些雖說是沒有道理,然而卻是十分誘人的大膽計劃,只是會惹他生氣。現在,過了一個月以後,他已經開始以另一種眼光來看待這一切了,儘管他總是自言自語,嘲笑自己無能和優柔寡斷,卻不知怎麼甚至不由自主地已經習慣於把這“沒有道理”的幻想看作一項事業了,雖說他仍然不相信自己。現在他甚至要去為完成自己的這一事業進行試探,每走一步,他的激動不安也越來越強烈了。
他心情緊張,神經顫慄,走到一幢很大的大房子前,房子的一堵牆對著運河,另一面牆衝著×街。這幢大房子分作一套套不大的住宅,裡面住滿了各行各業的手藝人——裁縫、小爐匠、廚娘,形形色色的德國人,妓女,小官吏,以及其他行業的人。進進出出的人就這樣在房子的兩道大門和兩個院子裡匆匆走過。這兒有三個、要麼是四個管院子的。那個年輕人沒碰到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立刻無人察覺地溜進大門,往右一拐,溜上了樓梯,因此他感到非常滿意。樓梯又暗,又窄,是“後樓梯”,但是他對這一切都已經瞭解,而且察看過了,對這整個環境他都十分喜歡:在這樣的黑暗中,就連好奇的目光也並不危險。“要是這時候我就這麼害怕,說不定什麼時候,如果真的要去幹那件事的話,又會怎樣呢?……”上四樓的時候,他不由得想。幾個當搬運工的退伍士兵在這裡擋住了他的路,他們正從一套住宅裡往外搬傢俱。以前他已經知道,這套住宅裡住著一個帶家眷的德國人,是個官吏:“這麼說,這個德國人現在搬走了,因而四層樓上,這道樓梯和這個樓梯平臺上,在一段時間裡就只剩下老太婆的住宅裡還住著人。這好極了……以防萬一……”他又想,並且拉了拉老太婆住房的門鈴。門鈴響聲很輕,好像鈴不是銅的,而是用白鐵做的。這樣的樓房中一套套這種不大的住宅裡,幾乎都是裝著這樣的門鈴。他已經忘記了這小鈴鐺的響聲,現在這很特別的響聲突然讓他想起了什麼,並清清楚楚地想象……他猛地顫慄了一下,這一次神經真是太脆弱了。稍過了一會兒,房門開了很小一道縫:住在裡面的那個女人帶著明顯不信任的神情從門縫裡細細打量來人,只能看到她那雙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的小眼睛。但是看到樓梯平臺上有不少人,她膽壯起來,於是把房門完全開啟了。年輕人跨過門坎,走進用隔板隔開的前室,隔板後面是一間很小的廚房。老太婆默默地站在他面前,疑問地注視著他。這是一個乾癟的小老太婆,六十來歲,有一雙目光銳利、神情兇惡的小眼睛,尖尖的小鼻子,光著頭,沒包頭巾。她那像雞腿樣細長的脖子上纏著一塊法蘭絨破圍巾,別看天熱,肩上還披著一件穿得十分破舊、已經發黃的毛皮女短上衣。老太婆一刻不停地咳嗽,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想必是年輕人用異樣的眼光看了她一眼,因而先前那種不信任的神情突然又在她眼睛裡忽地一閃。
“拉斯科利尼科夫,大學生,一個月以前來過您這兒,”年輕人急忙含含糊糊地說,並且微微鞠躬行禮,因為他想起,應該客氣一些。
“我記得,先生,記得很清楚,您來過,”老太婆清清楚楚地說,仍然沒把自己疑問的目光從他臉上移開。
“那麼……又是為這事來的……”拉斯科利尼科夫接著說,稍有點兒窘,並且為老太婆的不信任感到詫異。
“不過,也許她一向都是這樣,我那一次卻沒有注意,”他懷著不愉快的心情想。
老太婆沉默了一會兒,彷彿在考慮,隨後退到一邊,指指房間的門,讓客人到前面去,並且說:
“請進,先生。”
年輕人進去的那間房間並不大,牆上糊著黃色的牆紙,屋裡擺著天竺葵,窗上掛著細紗窗簾,這時落日的餘暉把屋裡照得亮堂堂的。“這麼說,那時候,太陽也會像這樣照著!……”這想法彷彿無意中掠過拉斯科利尼科夫的腦海,於是他用目光匆匆打量了一下屋裡的一切,想盡可能瞭解並記住屋裡的佈局。不過屋裡並沒有任何特殊的東西。傢俱都很舊了,都是黃木做的:一張有老大的彎木靠背的沙發,沙發前擺一張橢圓形的圓桌,窗和門之間的牆上有個帶鏡子的梳妝檯,沿牆放著幾把椅子,還有兩三幅毫無價值的圖畫,都裝在黃色的畫框裡,上面畫著幾個手裡拿著小鳥的德國小姐,——這就是全部傢俱。牆角落裡,不大的神像前點著神燈。一切都很乾淨:傢俱和地板都擦得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