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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的雙眼,不遠不近瞅著前面獵物的動向。他們朝溝盡頭走去。在這條溝底走,在黑暗中,閉著眼我也錯不了——西邊有土擋住了,東邊也有土擋住了——只要不後退,朝前走,北面,那是所有人應該奔去的方向。邊走我邊在心裡計算:這是我磕鞋倒土那地方,有幾塊茄子大小的石頭;這可能是那幾只野鴿子朝我頭頂丟鳥屎那地方,兩面的土壁雖陡,可溝底卻很平整,可以邁幾個大步;注意啦,這就是苗隊長老婆攔住我還補貼那拐溝,得小心點兒,沒準會被土塄子絆個大跟頭;好啦。
好啦,聞到青草味了,該到我唱抒情歌曲那地方了。這就到了。
我站在下面,扒住土坎頂,探出頭,朝倒垂柳下面的黑龍潭望去。幾盞馬燈掛在柳樹上,底下靜悄悄圍了一圈人,以南北為中央子午線,男東女西兩邊分開,女的黑髮散落,面衝潭水,男的背過身,頭上統一紮條白毛巾,雙腿八字撇開,朝四下黢黑的山頭望去。過了一會,女人們下到潭沿去了,男人們散開後,有幾個爬上柳樹,折了很多枝條丟下來,樹下那些年齡大的男人,揀起柳枝,編了很多的帽圈,自己戴一頂,手裡提幾頂,又拾了些粗壯的柳條子,插到中間那頂八抬大轎上,將它打扮的跟一簇茂密的灌木叢一樣。
根據自己上高中時四十天軍訓得到的經驗,我一打眼就能統計出來,圍在潭邊的人大約有二百七至二百九十人的樣子。足足兩個整編連。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13)他們罩在白亮的圈子各司其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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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罩在白亮的圈子裡各司其職,雖然忙碌,卻像事先有過周到的安排,在那個不算很大的地盤上,誰也不會碰撞誰,穩紮穩打,自信篤定,顯出一種源自本能的天然秩序。沒有音樂,聽不出節奏,然而,腳下分明踩著彈跳的鼓點,佝背的挺胸了,耷肩的端平了,就連瘸腿的步子也不知怎給一致起來了,一點看不出他們是些腰腿生硬的莊稼漢。
一個女人從潭下面走上來,打赤腳,穿一身土布衣裳,藍顏色的,雖然不鮮豔,可十分得體,該長該短,該肥該瘦,尤其是腰身,掐得恰到好處,就好像裁縫是她自己。她身後跟著一個人,也是個女的,很年輕,把頭往後一揚,原先披在胸前的長髮就甩到背上了,她懷裡抱著一個長頸花瓶,裡面插了一枝翠綠的柳枝,亦步亦趨,跟著前面的女人。一個光著上身的男人走過去,解開頭上的毛巾,包住土布女人散落的頭髮,輕輕搓揉了幾把,吸乾水分,又將套在小臂上的柳條圈戴在女人頭上,略略彎下身子,沒費多大勁,攔腰將女人抱起,朝那頂轎子走去。他走得很平穩,像端了一潭清水,生怕灑出一丁半點兒滴到土地上。那轎子沒頂,女人站在上面,接過年輕女人遞來的花瓶,抽出柳枝,又把葉片伸進去蘸了蘸,一揚手,一串光亮的水珠,奔向四周人們的頭頂。這時,光身子男人扶著轎杆,吆喝了聲“站位啊!”很低沉,不像從那個乾癟的腔子裡吼出來。人群中走出八個後生,脫了上衣,搭在轎杆上。所有男人們,一齊脫了上衣,摔在地當間。那男人又吼了聲:“起啊!”後生們一彎腰,就把轎子扛到肩上了。轎子在水潭邊繞了三圈,在瓦院外面繞了三圈,二百多人跟在轎子後面轉了六圈,光身子男人打頭,向西邊的山樑子快步走去。翻過一道墚,又翻過一道墚。一共翻了三道墚,他們才慢下來。
我眼前的景像,是漸漸走高的沙坡,坡頂的後面,就是一望無際,連綿起伏的沙海。我站在黃土地的邊牆上,與他們相隔了一條溝。他們顯得有些吃力,但依舊勁頭十足,踩著無聲的鼓點,勻稱地搖晃著轎子。那男人一手提著馬燈,另一手舉著一支木槳,划船一樣,踩著波浪一樣,在前面領路。我不由得在心裡和著他們胸腔中敲出來的節奏,替他們鼓勁: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我是這場演出唯一的觀眾。拂曉。沙漠。黃土。邊牆。苗家溝人。
墚頂,有兩個隆起的土丘,佔領這一帶的制高,是沙漠和黃土地的軸心。背景,是永也暗不下去的天空。他們遇到難題了,前面那道坎足有兩人高,上面四個人轎杆不離肩,四腳四手趴在崖壁上,臉埋進土裡,後面那四個高舉雙手,把轎杆撐在空中,轎子依舊平平穩穩,女人依舊端端莊莊。他們上去了,上到墚頂了,二百多人跟在轎子後面,在東邊的土丘下面繞了三圈,在西邊的土丘下面繞了三圈。他們落轎了,女人還站在裡面。男人走過去,撐住木槳,單腿跪倒。所有人跟著一齊跪下,雙手撐在一半是沙,一半是黃土的地面上。提馬燈的幾個人沒跪,把亮光舉過頭頂。四周一片灰暗,那裡光彩斑斕。女人抽出花瓶裡的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