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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七皇子已經閉上眼睛,再也感覺不到冷,也感覺不到熱。相處數月,她從來沒有看見過這個少年這樣安靜的時刻,明明要殺她的人是他,可是最後會為他落下眼淚的人,天底下竟然也只有她而已。
“叫小金子進來,將這裡處理了。”
萱兒回過頭,朦朧中看到勃長樂眉間的痛色,不過一轉眼,便再也尋覓不到。七皇子就這樣死了,甚至死的不十分光彩,他殿內的宮女直到第二日早晨,才發現他失足落井而死,所有人都選擇性地忽略了他胸口的創傷,既然皇帝都已經說他是失足,那七皇子便一定是淹死的。
……
只是萱兒已經無暇顧及外面的說法,她此時額頭都出了汗,心裡十分緊張,手下緊張的替皇帝包紮著傷口。她知道勃長樂面上十分平靜,可是左手卻無意識地緊緊握住軟塌邊沿,指節都已經微微發白,他的傷口到現在也不敢叫外人知道,一個皇帝,為什麼做得這麼辛苦?不能告訴御醫,就沒有任何止血的藥物,那這傷口只能這樣包紮起來,天氣越來越熱,如果傷口感染,那就一定不會是小事!可是無論她怎麼勸,他都咬緊牙關不肯讓任何外人知道,她後來才明白,這個少年皇帝,不過是不想牽連了七皇子的母族而已,一旦宣召御醫,那就必然驚動太后,到時候七皇子的死就不僅僅是不光彩,掛上弒君罪名的皇子,只怕死都死得不安穩!
傷在肩窩,距離心口,如此之近!
八十'VIP'
大曆十七年先帝冥壽,按例命全國齋戒,自皇帝詔令下,官吏一月,百姓三日,誠心禮拜,戒食犖腥,禁止一切遊樂。宮中招來高僧為先皇禮懺營齋,設水陸道場。上至太后下至皇子公主皆需叩靈跪經,晨昏憑弔,一向沉靜的皇宮中此時變得無比喧鬧,宮裡面數百僧人、上下官員、全部的宮女內監,個個忙得暈頭轉向,昏天黑地。
先帝所居舊宮大殿即為設水陸道場處,入眼只見金線織就的黃色緞面上繪滿了梵字經文,鋪天蓋地掛滿堂上。細如遊絲的香菸繚繞在殿內,一眾皇子公主們都在殿內叩拜誦經,這一場法事要持續一月。這些高貴的皇親貴胄,要同這些寺廟裡的僧人一般,不能回殿,不能休息,只能食白粥,並且晨昏為先帝誦經。如錦繡公主這樣嬌貴的人,哪裡吃得了這種苦,受得了這種罪,臉上的肅穆又能維持多久,時日一長,誰知道她嘴巴里唸的是經還是抱怨。大家都累,大家都忙,誰顧得了誰。連太后尚且需要在清寧宮內守三十日的冥壽禮,更何況身為先帝血脈的皇帝勃長樂。只是他傷勢不能讓人知道,還要跟著眾人一道勞心費神,著實是受罪不少。
萱兒看著這些人忙進忙出,看著僧人們念讀祭文,看著勃長樂謹守祭禮,一絲不苟,極盡哀思。她雖然明白,他是真傷心他早逝的父皇,是真的追思他的功績,他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都是發自肺腑,可是那又如何,萱兒心裡是一點感情都不會有,既不會為此動容,更不會覺得他是個好人,他們祭奠的那個人,她沒有見過,非但不是她的親人,不是她的朋友,甚至於還是她的仇人,是殺害她父親,奪走她母親,使得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雖說不至於當著眾人偷笑,但也不會做出一副哭天搶地,極盡懷念的樣子。對比宮中眾多表現出極大追思之意的宮女內監們,她的表現實在過於平靜過於正常,讓勃長樂看在眼裡,也不知道是一番什麼感受。
高僧用著一種低沉、舒緩的聲音在唸誦祭文。
大曆元年,高祖皇帝登基伊始,戰禍遠去,百廢待興……
萱兒嘴角抽動了一下,不以為然地垂下眼睛,戰禍?戰禍可不就是這位高祖皇帝挑起的?是他覬覦別人的妻子,妒恨人家幸福和樂的家庭,戰火是他點起的,歷史是他改變的!
高祖一生勤儉,以身示則。秉持仁義為治國之本,良善為做人守則……
仁義?良善?他做的哪一件事稱得上仁義良善?他背棄舊主,奪人妻子,毀人全族,害得她沒了父母,沒了親人,連棲身之地都沒有,這位皇帝有什麼資格受人超度,根本就應該下十八層地獄才好,萱兒的眉梢跳動了一下,暗暗詛咒這個鬼皇帝在地獄裡,上刀山下火海進油鍋被雷親還要被鋸成兩半!
那個聲音還在繼續,高祖為國操勞,勤勉不輟,通宵達旦,日積月累,終積勞成疾……
勤勉不輟,是整天謀劃著如何對孔家趕盡殺絕!通宵達旦,是日思夜想著如何奪人愛侶!日積月累、積勞成疾,是老天爺總算看不過眼,讓他徹底玩完!萱兒舒心地想著,嘴角翹起,不免有幾分天道迴圈,報應不爽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