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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姑娘一再宣告這事兒是瞞著二奶奶的,彷彿鳳姐兒一知道,寶二爺的面子就保不住了。其實倒未必,寶玉是老太太的心尖子,鳳姐一向是對他網開一面的,不見得這次就定要一點兒餘地不留。平兒的人情,也不過是搶先一步罷了。
那麼一個昏憒的母親和那麼一個不識好歹的弟弟,是三姑娘探春的心病。無論她怎麼掙扎鄙棄,畢竟還是超脫不了那血濃於水的關聯,傷了他們,就是傷了探春的自尊。平兒在暗處,悄悄維護著這朵帶刺的玫瑰。
王夫人屋裡的丫頭彩雲,偷了玫瑰露私自送給賈環,吵嚷出來之後,平兒笑道:“如今就打趙姨娘屋裡起了贓來也容易,我只怕又傷著一個好人的體面。別人都不必管,只這一個人豈不又生氣?我可憐的是他,不肯為打老鼠傷了玉瓶兒。”說著,把三個指頭一伸。襲人等聽說,便知他說的是探春,大家都忙說:“可是這話,竟是我們這裡應起來的為是。”
寶玉是老太太、太太的心尖子,一點子玫瑰露在賈環那裡是偷,到他這兒頂多是搗蛋。這事兒由他頂缸,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三姑娘探春也不必恨鐵不成鋼,咬碎銀牙了。
王熙鳳被稱為“醋缸”,平兒素日也不往賈璉跟前湊合,只是在關鍵時候,偶爾露一露身手。尤二姐吞金自逝,賈璉找鳳姐要辦喪事的銀子。鳳姐兒道:“什麼銀子?家裡近日艱難,你還不知道?咱們的月例一月趕不上一月。昨兒我把兩個金項圈當了三百銀,使剩了還有二十幾兩,你要就拿去。”說著,便命平兒拿出來,遞給賈璉,指著賈母有話,又去了。恨的賈璉無話可說,只得開了尤氏箱籠,去拿自己體己。等開了箱櫃,竟一點無存,只有些拆簪爛花,和幾件半新不舊的綢絹衣裳,都是尤二姐素日穿的。不禁又傷心哭了。平兒忙將二百兩一包碎銀子偷出來,悄悄遞與賈璉,說:“你別言語才好。你要哭,外頭有多少哭不得?又跑了這裡來點眼。”賈璉便說道:“你說的是。”接了銀子,又將一條汗巾遞與平兒,說:“這是他家常系的,你好生替我收著,做個念心兒。”平兒接了,自己收好。賈璉收了銀子,趕忙為二姐料理後事去了。
平常賈璉與鳳姐、平兒這對嬌妻美妾在一起時,平兒總是伶牙俐齒地幫著二奶奶說話,每每弄得璉二爺無可奈何。這都是小事,只賈璉在急得撞牆時,平兒那雪中送炭的二百兩銀子,就夠他感念一輩子的了。
探春代理家事,鳳姐兒冷眼旁觀之後,私下裡對平兒說:“如今他既有這主意,正該和他協同,大家做個膀臂,我也不孤不獨了。按正禮,天理良心上論,咱們有他這一個人幫著,咱們也省些心,與太太的事也有益。若按私心藏奸上論,我也太行毒了,也該抽回退步,回頭看看;再要窮追苦克,人恨極了,他們笑裡藏刀,咱們兩個才四個眼睛兩個心,一時不防,倒弄壞了。趁著緊溜之中,他出頭一料理,眾人就把往日咱們的恨暫可解了。”如果說探春的精明,可以稍稍消解鳳姐因苛刻而招來的怨恨,那麼平兒背後市恩,忌不又為鳳姐作了反襯?鳳姐兒枉自機關聰明,卻不曾在此處留心。倒是潑辣女子秋桐,看到平兒自己出錢弄菜給尤二姐吃時,一句話說到了點子上:奶奶的名聲生是平兒弄壞了的。
可憐鳳姐對這話並未深思,只胡亂罵兩句“人家的貓會拿耗子,我的貓倒咬雞”了事。
也難怪鳳姐不多心,儘管平兒在外面指揮若定,回到房內,在二奶奶前面,卻是謹守尊卑本分,從來不逾距的。鳳姐兒發話,“過來坐下,橫豎沒人來,咱們一處吃飯是正經。”豐兒便將平兒的四樣分例菜端至桌上,與平兒盛了飯來。平兒屈一膝於炕沿之上,半身猶立於炕下,陪著鳳姐兒吃了飯,伏侍漱口畢,囑咐了豐兒些話,方往探春處來。即便在她過生日時,上中下三等家人送的壽禮,也是色色回明鳳姐,聽她斟酌處理的。
左看右看,平兒確實揹著鳳姐為自己打點了一小片根據地,但她不負鳳姐的地方在於善始善終與厚待其女,有此做底子,足以讓旁觀的讀者,可以微笑著看這小女子一天天的花樣翻新了。也罷了,生活在賈璉之俗與鳳姐之威的夾縫裡,換了一般的女子,早被摧折得沒故事了。
襲人的醫道
眾位姑娘奶奶們吃了螃蟹喝了酒,乘興點評起各房的大丫頭來。李紈指著寶玉道:“這個小爺屋裡,要不是襲人,你們度量到個什麼田地?”
襲人的確是難得的人才,鶯歌燕舞的怡紅院,又有一位那麼那麼憐香惜玉的小爺,若不把寶玉的性子摸透了然後暗下針砭,一個個不思謀著作反嗎?
寶玉承蒙警幻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