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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沖和高蓋談至夜幕降臨,方才出了書房,神情雖然保持著恬淡,黑眸中卻隱忍了幾許的黯淡和疲乏。
因知道苻暉一兩日要來,高蓋連夜便離開了平陽。
碧落陪著慕容衝送到二門外,看著楊定吹著口哨,嚮慕容衝揮了手,又友好地向碧落揮了揮手,方才含了笑,步履輕快地隨了高蓋而去。
“那人似乎認得你?”慕容衝微微皺眉。
“方才在院裡見過了,說是高蓋的義子,仇池楊定。”碧落自然不想他為那些閒事操心,笑著回答了,方才小心問道:“衝哥,出什麼事了麼?”
“沒什麼。”慕容衝揮揮手,轉身回到臥房,卻叫人送了一壺酒來,坐在榻上,一尊接著一尊,緩慢卻不間斷地喝著。
碧落侍立一旁,看著這男子的眼眸越來越幽黑,眼圈卻越來越紅,不由得手足無措:“衝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桂枝秋 西風紅葉汾江冷(二)
心底再痛再傷,慕容衝從來都不肯輕易流露出半絲的脆弱,優雅寧和的得體笑容,永遠將所有的心事成功地掩埋著,幾乎讓所有人都覺得,他只是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落難皇族,早已習慣了隨遇而安,徒長了一副俊美出眾的樣貌罷了。
慕容衝再倒酒,酒壺已空。
而臥房之中,清淡的菊花氣息,已是濃重沉鬱的酒味覆蓋。
他嘆口氣,伏到了几上撐住了頭,低聲道:“碧落,知道麼?我們很難有機會,很難有機會……如今的大秦,如今的大秦天王苻堅……”
碧落顫了顫嘴唇,將慕容衝柔順垂下的黑髮撫到他的肩後,感覺慕容衝的骨骼,握中手中似乎更加硌手了,不由鼻中一酸,柔聲回答:“只要等,總會有機會。”
“可四哥說他不願意等,他想創造機會。”慕容衝失神地盯著地上青磚,白玉般的面龐泛著微微的青色:“我也不願意等。十年了,還不夠麼?還不夠麼?”
遙遠到無望的等待,的確,太可怕了……
碧落忙著端了濃茶來,送到慕容衝跟前,窺著他臉色,低聲道:“四公子……想著好法子了麼?”
慕容衝“嗤”地一聲冷笑:“他們的好法子……和十三年前一般無二。……想我設法去長安任職,好接近苻堅呢……又想犧牲我,打量我還是那個由他們擺佈的十二歲孩童麼?把我踩到腳底,去成就他們的復國夢想,他們做夢!做夢!”
慕容衝猛地將几上杯盞推到地上,那樣俊雅地一笑,雖是男子,卻是傾國傾城,明豔無雙;可眼底,是如黑夜一樣的絕望,和悲哀,在沉醉以後,那樣明晰地凸現出來。
他容貌俊秀,便該他犧牲麼?
一次,又一次。
慕容衝對著眼前虛幻的兄長叔父們嗤之以鼻,然後頭一歪,已在榻上睡著了。
好久,碧落才敢去扶起他,默默將他抱在懷裡,輕輕地問:“衝哥,衝哥,我該怎樣,才能幫到你?”
她還想笑,笑著去撫慰她相依相伴的心上人,可她溫柔望向慕容衝時,眸中卻不由地蒙了層水霧,慢慢凝結,滴落。
滴落在慕容衝那俊美到無瑕的如玉面龐。
窗外,是大片的菊花,欺霜傲雪,香飄庭院。
可冬日來臨時,它們照樣抵不住冰刀雪劍,萎黃枯乾,無法挽留片時的旖旎風采。
慕容衝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的清晨了。
按著宿醉未醒依然疼痛著的頭部,他撐起身體坐起來。
從小,他的酒量並不小,但從十二歲起,他已經很少喝酒。
他已記不得,他有多久不敢喝醉了,生怕夢中說出一句兩句不該說的話,招來自己或宗親們的殺身大禍。
側過臉,已看到了碧落。
她坐在茵席上,伏於床頭,緊靠著自己的枕畔,如緞的青絲,一直鋪展到自己手邊,卻是睡著了。她睡得並不踏實,濃密的睫毛覆蓋的肌膚上,依約可見淡青的眼圈。
桂枝秋 西風紅葉汾江冷(三)
空氣中,尚有殘存的酒味和酸腐氣息;低頭看自己的小衣,已換了一套整潔的,尚有龍涎香芬鬱的清香。
難道昨天他嘔吐了?是碧落徹夜不眠,這樣細緻地照顧著自己?
他也只有在碧落跟前,才敢這樣放肆地沉醉,說著平日絕對不敢吐露的心事吧?
而碧落,也只有在睡夢裡,才記得收起自己那些看來燦爛無憂的笑容,露出如慕容衝一般深藏的憂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