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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舉起雙手向上帝保證,那是多麼讓人震撼的喜悅。
我感激你給我的誇獎,即便那是一句假話。去翻那時的相片,被定格在平面裡的自己面容呆板、神情委頓。那時老是為數學課而犯愁,最喜歡晚自習後吃放了一個雞蛋的泡麵,還有,那時很與時代落伍地聽著小虎隊和Danny的歌。
是不是很像一個異類的存在?
05
然後,堂而皇之的,我們成為朋友。交往不多,卻是彼此探測內心的那種朋友。
那時我們甚至談到了理想:考一所師範大學吧,然後畢業後回青耳做一位中學老師。而時光果真循著當初的軌跡一路走來,我真的讀了師範大學,真的去做了中學老師。只不過沒有回到家鄉青耳,更沒有堅持下來,只做了一年,便放棄了這一份職業——我不具備做老師的理智和冷酷、粗暴。如果我做不到那一點,我就不是一個優秀的老師。即使我很愛我的學生,即使我執教的班級並沒有糟糕到讓學校把我拋棄。我還是放棄了。
06
此後大約有一年的光景,我一直處於一種與世隔絕的狀態。
去年八月份來到這個龐大的北方城市的時候,我一個人拉著大箱子住進了臨著街道的一個小房子裡。聽房東說這房子的年紀比我還大呢。樓道狹窄陰暗,各種沾滿灰塵和油漬的暖氣管道橫七豎八,像是電影裡的老房子。因為臨街所以常會在凌晨三、四點鐘的時候被馬路上轟隆隆駛過的大卡車所驚醒。恍惚的我掙扎著從夢中逃脫,常常不知自己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我會無端地幹著眼眶悲傷一刻鐘。我的小巢,就像是海洋中彼此隔絕的島嶼,水天相接,找不到一條道路去抵達外界。
而最最有意思的是來到這裡的第一個晚上,雷和閃電交替出現在城市的頭頂,滂沱的雨水持續了整整一個晚上,我穿著短褲蹬著拖鞋下樓去上網。街道縱橫交錯,像是迷宮,很快我就迷路了,既找不到網咖也找不到回去的路,站在兇猛強悍的雨水裡,不知如何是好。
07
現在每天傍晚我都會去使館區的綠地踢毽子。踢了幾個月之後我發現我兩條腿好像長度不一了。這讓我驚訝了一個晚上。“難道我還可以長高嗎?”“是不是左背的傷牽扯到左腿了所以它才會看起來有點短。”“再或者,我的視力有問題”……我像是一個小孩子,躺在床上,高舉著雙腿認真地研究比較。
我說過自己的寡淡,見到陌生人會心存牴觸,即使是對他人抱有好感,也不知該如何去表達,所以交際常常成為最讓我頭疼的問題。今天傍晚,有人過來誇獎我毽子踢得好並且要跟我一起玩,我只是勉強地笑笑,轉身走開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老是這樣,老是把自己隔絕在他人的世界之外,我就永遠是孤單的。
08
可是這樣,不也是很好嗎。
像是一個獨立的、按照自己的方式經營、徑自轉動的小星球。
自生自滅。
困守在我的文字世界裡。
我是巫。我是子民也是王。
又寂寞又美好。
09
而這種固守肯定會被打破。只是因為那個攻克城池的戰士尚未到來。我不確信奇蹟,就像我不確信多年之前你說的海市蜃樓。你說你看見了天空中飄蕩著一座城池,你說你看見無數條鯨魚從雲上集體遊過……無數巨大而神奇的景象被你一本正經地敘說著。那時,我一直視你為白日做夢。
而你話鋒猛然一轉說:“水格,你要相信奇蹟。即使你數學只能得二十四分,只要你相信奇蹟的發生,你就能考上大學,去讀你喜歡的中文系。”
而從你十八歲起,我就認定,這世界再沒有奇蹟了。因為我的詞典裡,奇蹟這個詞語的解釋只是再見到你。
這些天來,連續在醫院和編輯部中間奔跑,我已是疲憊不堪,疼痛卻不見任何減少,我時常在一個人的時候喪氣地想,我這樣是不是活不長了。可是,即使是有一個非常危險的核,藏在最深最深的不見陽光的地方,像是一枚炸彈等著我去引爆,我也要告訴自己一定要非常非常勇敢地去迎接。
真的,沒什麼不可以。
因為有了疼痛,才時刻提醒著我,到底什麼是幸福。
和每天一樣,雷打不動的,在傍晚去綠地。在一條只容得下一個人的羊腸小道上,從我身邊走過了一個少年。穿八分的米色短褲,露出結實的古銅色的小腿,步伐輕快,而擦肩而過的一剎那,我就像是一個迴光返照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