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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索性放開嗓子大哭。
家禮坐在一邊兒有些不忍,從中調和說:“你們當姐的別怪她了,這多年我們都是靠了她撐著。她說的也都是實話。”士蘭聽了這話,更是哭得悽楚。士雲和士霞想到自己一年到頭對家裡少有過問,也不好意思再多說啥了。士雲已經有了四個孩子,她的丈夫謀了多少年的官職,現在好不容易坐上個副局長的位置,比原來更神氣些。士霞的丈夫還在鐵業社打鐵,兩人常常為了一些小事吵得不可開交。她的婆婆一直覺得娶士霞是自己對汪家的一種恩賜,所以容不得士霞有一點兒怠慢,心裡一不痛快了,就在兒子和媳婦之間挑些是非,似乎看見他們吵罵,自己可以趁機出口惡氣。士霞這邊兒卻覺得自己一個初中生,如果不是時運不濟,怎麼會找你一個沒文化的。兩下里都覺得吃了虧,吵架自然是誰也不讓誰。到士霞頭胎生了兒子,丈夫看重些了,婆婆的威風才略有收斂。
當晚,有個女人提著一籃子新麥面饃饃來家弔喪。家禮不認識她,士蘭卻一眼就認出是給自己煮荷包蛋的女人。她在玉芝的棺材前鞠了兩個躬,連筐帶饃一起擱下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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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霞回城,胳膊上戴著黑孝去上工。魏昊見了,驚愕地問她:“誰咋了?”士霞說:“我媽過世了。”魏昊說:“咋沒聽你說一聲?連我媽都不知道。”士霞說:“士林來送信,我伯叫不要跟你們說。”魏昊糊塗了,問她:“為啥?”士霞抹著淚,悄聲說:“我媽是吊死的。”
魏昊回去跟家慧和魏學賢一說,家慧當晚就跑到士霞這兒問情況。姑侄倆坐著說了半天話,抹了半天眼淚。家慧問:“你們也沒告訴二叔?”士霞說:“跟他說幹啥?他對我們,還不如對三姑屋裡的兒子姑娘好。”家慧說:“你這麼說二叔不合適,他是你的長輩。”士霞說:“他這個長輩啥時候管過我們?”家慧說:“他小時候管你們,你忘了。”
過了些日子,家慧在路上碰到汪蘇,悄悄跟她說:“回去給你爸說,大媽過世了。”汪蘇問:“哪個大媽?”家慧說:“你爸知道。”汪蘇回去說:“我今兒在路上碰到四姑,她說大媽過世了。是不是下放的那個大媽?”家義說:“是她。”李蘭茹問:“咋過世的?”汪蘇搖頭說:“四姑沒說。看上去她挺難過的。”家義說:“她咋會不難過?她倆年齡差不多。”家義不知道家慧是從士霞那兒得到訊息的,還以為大哥只給她送了凶信,唯獨瞞著自己。如果是在六六年以前,他會暗自慶幸這種區別,可是經歷了那麼多事情以後,這種不同只會讓他感到失落和疚悔。
汪蘇說:“爸,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家義說:“啥事兒?說得這麼正式。”汪蘇從書包裡掏出一張表格遞給他。家義先看見表格上幾個黑體大字,高興地叫起來:“喲,我們汪蘇要入團了。”等接著往下再看,臉色驟然變了。“你這填的是些啥?亂七八糟的!”他指著出身一欄裡觸目驚心的六七個“地主”,高聲問:“誰叫你這樣填的?不是跟你說過家庭出身填‘革幹’嗎?”汪蘇緊張地紅著臉,辯解說:“我原來填的是‘革幹’,嶽老師說不行。”家義問:“哪個嶽老師?”汪蘇說:“政教處的嶽老師。”家義若有所思地說了句:“是她呀。”李蘭茹問:“啥樣一個人?為啥非把一鍋清水攪成混湯?”汪蘇在旁邊,家義沒敢細說。他不想讓孩子知道那些過於複雜、似是而非的往事。他問:“嶽老師還說了啥?”汪蘇看看李蘭茹,戰戰兢兢地說:“她說我還有個叔爹,五九年死的。叫我也填上。”
益生堂 第三章(15)
李蘭茹正在縫汪萱衣服上掛破的口子,氣得跳起來罵了句:“放屁!”她從家義手裡接過表格,看見家禮、家義、家慧和三個孩子名字後面全都填的是“地主”,只有自己是個“貧農”,一下就炸了。“一個個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舊社會啥樣兒都沒見過,咋都成地主了?”一邊說,一邊把表格嚓嚓幾下撕成碎片。
汪蘇白天在學校受了嶽老師一頓奚落,特別是嶽老師眼裡那種冷漠和譏諷,已經讓她羞辱難當,本以為回家能了斷此事,沒曾想家義和李蘭茹的反應如此強烈。眼看入團要成為泡影,不由委屈得眼淚刷刷往下直淌。
家義見她傷心的樣子,口氣緩和下來,說:“別哭了,爸爸知道不是你的錯。”汪蘇邊哭邊說:“老師……明天……就要我……交去。”李蘭茹瞪著眼睛喊:“她叫你交,你就交啦?她要你吃屎,你吃不吃?”家義推著汪蘇說:“走吧,走吧,別惹你媽生氣。”汪蘇走到桌前,不敢大聲哭,憋氣得用圓規在課本上密密麻麻扎出一片洞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