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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士霞匆匆忙忙跑來,說:“我姐弄了個胎盤,叫趕緊給蓮花池送去。我今兒有事走不開,昊昊你去跑一趟吧。”訊息來得突然,魏昊一時有滅頂之感。她不甘心地問:“過兩天去不行?”士霞說:“這東西不能放,非得當天弄當天吃。”家慧說:“反正這幾天磚廠上工總是半天半天的,你就跑一趟吧。”魏昊就是再想見到張波,這會兒也不敢再說什麼了。
趕到蓮花池,家貞一家都還在坡上幹活兒。有泉要留她住一宿,她被某種東西牽掛著,非要當天回城。家貞說:“叫花子姨這兒留不住你。”魏昊百口莫辯,只一味地賠笑。下午五六點鐘,她飢腸轆轆地回到家。跑進廚房,看見中午剩的稀飯,連盆抱起來不歇氣地喝了個精光。她很想立刻趕到廠裡,可是磚廠已經下班。她在心裡寬慰自己:“明天就能見到他了。”
魏學賢晚上回來,問她:“五姑跟姑父咋樣?”魏昊說:“五姑跟姑父都老了。”魏學賢又問:“姑父跟你說啥沒?”魏昊說:“啥也沒說,五姑光是哭。”家慧聽了這些,就不停地唉聲嘆氣。
第二天早晨起來,魏昊煮了一鍋稀飯,自己卻只吃了一小碗。出門剛拐上北大街,就看見孫大炮老遠朝她揮手。“嗨,魏昊,魏昊,你去哪兒?”魏昊說:“上工啊。”她今天看見孫大炮,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覺得親切。
孫大炮表情怪異地看著她,問道:“廠裡出事了你不知道?”魏昊問:“出啥事了?”孫大炮說:“你還不知道哇?張波死了。”她的嗓門很大,引得路人都側頭看她們。
魏昊腦袋嗡地一響,伸手把孫大炮的胳膊抓住。“你說啥?”孫大炮誇張地拍著胸脯。“可把我嚇壞了!到這會兒說起來,我渾身的肉還在打顫。”
魏昊渾身抖作一團,不得不緊緊抓住孫大炮的胳膊,以免自己倒下去。孫大炮說:“好慘哪。也不知道那小東西咋回事,中間歇工,我們都找地方躲陰涼,他一個人頂個大太陽靠磚堆坐著。一輛裝磚的車進來,沒看見他,倒車時把磚堆拱倒,活活把他壓死。等我們過去,他連話都沒有一句。哎喲那個血呀,一口一口地往外冒。”魏昊已經抖得說不出一句話,心裡有個聲音反覆在說:“我要在那兒就不會!我要在那兒就不會!”
孫大炮終於發現她神色不對,說道:“你咋啦?臉巴子白得像張紙。”魏昊像一根燈草輕飄飄地靠在她胳膊上,兩眼睜著,卻看不見街上來往的行人,耳朵裡響的,都是孫大炮的聲音。雖然字字椎心,句句見血,她還是想聽,生怕遺漏任何一個細節。孫大炮說:“張波年輕,又是凶死的,隔夜就要出殯。”她把胳膊從魏昊手裡抽出來。“你自己先回吧,我得趕緊去他家。可憐這孩子沒個親媽,老子又哭得起不了床。廠裡男人都在那兒幫忙。”
魏昊木然地讓她從自己手下把胳膊抽走,木然地看著她拐上轅門街。那個嘈雜的深巷裡再也沒有一個年輕挺拔的身影出入了。他還沒有來得及品味生活,還沒有機會了解生命的秘密,他們剛剛在彼此的愛戀中看到一點生活的色彩,命運就讓一切戛然而止。僅僅只有一天時間,兩人就被陰陽阻隔,永遠無法再肌膚相親了。
魏昊恍恍惚惚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直到聽見一陣哭聲,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轅門街那條巷子口上。巷子裡,兩根長條板凳架著張波的棺木。張波的弟弟孤獨地坐在一邊兒哭得涕淚滂沱。幾天前在天井訓斥張波不去挑水,咒他不得好死的蓬頭女人站在人群裡裝模作樣地用一條髒汙的手帕抹著眼睛。她聽見孫大炮在人群中咋呼著,即使在悲哀的氣氛裡也沒忘了和男人打情罵俏。
魏昊把背抵在牆上,給出殯的人讓開地方走路。粗糙的棺木裡躺著她第一個心儀的男孩,這個男孩的母親是她家的恩人。她還沒來得及回報,他就不辭而別。他的幸福還沒有開始就結束了。這個年輕人因為死於非命,人們甚至不按常規為他停靈三天,他的肉體必須儘快消失,才能使活著的人活得安心。
益生堂 第三章(7)
“你會不會永遠對我好?”
“只要你永遠對我好,我就永遠對你好。”
“我不會對你不好。我要對你不好,就叫磚塌下來把我砸死。”
這些對話帶著記憶的溫度,恍如就在耳邊。可是,她活著再也見不到那個大眼睛的、挺拔的男孩了。他隨意的賭咒竟然一語成讖。
靈棚撤去,街巷很快恢復往日的喧鬧。魏昊不願回家,迷迷糊糊下了東門河,晃悠著進了和張波幽會的林子。那堆石頭還在。她背靠著石頭,虛脫了一樣坐下去。她從地上抓了把沙土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