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褶子,哎喲連天地喊叫道:“這是咋說的,梅家那邊兒還等著聽信兒呢!”玉芝賠著笑臉,又是遞煙,又是上茶,核桃、花生、點心擺了一桌子,說道:“我表妹的娘屋舅舅嫁姑娘,好日子定在今天,實在是不能不去。他走時留了話,有啥事兒你問我。”媒人說:“還問啥,八字拿給我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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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生堂 第一章(14)
玉芝把椅子往她跟前挪挪,故作神秘地壓低聲說:“有件事兒,我們當家的那天沒好跟你說。我想來想去,這事不能瞞你,免得事後叫你落抱怨。”媒人問:“啥事?”玉芝扭頭朝兩邊看看,說道:“算命先生原來給我們老二看過八字,說他命硬,一輩子克妻克子,忌神太重。”
媒人一聽,一雙渾濁的眼睛瞪得滴溜滾圓,叭叭把大腿拍得山響,說道:“這話當初咋不說?你們答應了我才去回的話,這樣一閃,叫我往後咋做人。這不是自己拿手打自己的臉。”
玉芝抓起一把花生塞在媒人手裡,一臉內疚地說:“我們當初是想,命硬歸命硬,興許跟梅家二姑娘八字相合呢。誰知道二番到算命先生那兒一問,他說我們老二三年之內不能提親。你說這話我們要再瞞著,天上雷公能饒了我們。”見媒人半信半疑,玉芝又給她裝支菸,話裡帶著奉承說:“選親不如擇媒。他們梅家選了你這樣一個說親孃算是找對了。我們也是一半看梅家的門第,一半看你的面子,二話不說就答應了。要怪,只能怪我們汪家沒這個福分。”
媒人坐在椅子上,架著二郎腿,用小手指上的長指甲剔著牙,依舊冷著臉說:“本來人家就說我們這些做媒的沒有半句真話。其實我們圖個啥,腿跑細了,嘴皮子磨破了,弄不好還要兩頭看臉子。”
玉芝體恤地拍拍她的腿,說:“我們當兄嫂的也難做呀。說了他要聽還好,他要不聽,你只能乾著急。如今又是新社會了,街道上不是天天在宣傳婚姻自由嗎?我們也不敢強逼,萬一驚動政府的人出來說話,我們誰都逃不了干係。你說是不是?”
媒人一聽政府,氣勢略收斂了些,問道:“那依你們的意思該咋辦呢?”玉芝起身把家禮走前包的二兩天麻、二兩阿膠拿出來遞給她,笑著說道:“還勞駕你跑腿,到梅家那邊好歹替我們道個歉,說和說和,免得街坊四鄰的為這事傷了和氣。等隔些日子,由我們當家的親自上門給梅掌櫃賠不是。”
媒人一見玉芝遞過來的東西,臉上立時有了笑意,一口大黃牙齊整整露出來,伸手半推半就地把禮接下來,虛情假意地說道:“哎喲,這又何必呢,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街坊。”她把東西塞進大襟布衫裡,像不放心似的在外用手拍拍。“我說不收吧,反忤了你們的好意。”
玉芝說:“收下,收下。你要不收,我們還不好意思。”媒婆說:“梅家那邊我去說和說和看看。按說呢,你們這也是為他們好,命相相剋可不能勉強。梅掌櫃脾氣你知道,少不得還要看一下他的冷臉子。不過,我的面子他還是要給的。”
玉芝又軟硬兼施地說了些客套話,媒人才絮絮叨叨地起身告辭。臨走,五指張開,把盤裡的花生抓了一大把捏在手裡。玉芝端起盤子說:“都帶上,都帶上。”媒人嘴裡說著:“皮薄了,皮薄了。”又抓了一大把,用帕子包著,嬉笑著出了門。
到了梅家那邊,梅秀成出去了,只有他女人在家。媒婆怕露出收禮的破綻,半句好話不敢多說,只管編派汪家的不是。梅秀成女人不是傻子,自然明白箇中蹊蹺,氣得撇著嘴說:“真的是命相不符,還是有別的道道?沒準兒是看我們屋裡出了老二這宗事兒,怕沾腥帶葷吧。”
媒婆賠笑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養興謙伸出一根手指頭,也比他們益生堂的腰粗些。他們真要是推三阻四,也算我們二姑娘的造化。”梅秀成女人說:“那就多勞你再費心。”媒人笑眯著眼說:“應該的,應該的。家有美鳳凰,還怕找不到梧桐樹。益生堂小門小戶的,舍了也就舍了,沒啥好掛牽的。田不種好是一季,伴不找好是一生。二姑娘這樣一等的人品,我保準幫她定一門好親。”
梅秀成女人訴苦道:“你不知道,我們當嫂子的難做人哪。照理說,公公婆婆不在了,當嫂子的替她操心,是天經地義。可是心操多了,弄不好,外人會說我們嫌棄她,落個裡外不是人。”這些話她故意說得很響,就是想說給梅秀玉聽見。媒人順著她的意思,盡揀些好聽的話說。梅秀成女人心裡明鏡兒似的,知道好話後面圖的是什麼,卻就是裝糊塗裝到底。媒人等來等去等不來實惠,只得訕訕地站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