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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結了婚,可以留在城裡了,她才十六歲,這條路還不允許她走。
士林不到十歲,下鄉的事只有他一個人抱無所謂的態度,每天追著人問青峪河好玩不好玩。皮蛋騙他,說青峪河那兒都是啞巴,去了沒人跟他說話。狼又多,專門吃兒娃子,兒娃子天黑出來,被狼遇見了,就會把他的雀雀一口咬下來。家瑛在一邊聽了,罵皮蛋:“你個砍頭的,盡嚼些牙巴骨嚇他。”
整整收拾了兩天。不想搬走的東西,一些給了家慧,一些給了家瑛。帶走的,還沒裝滿一輛車。臨走的頭天晚上,家慧和魏學賢悄悄來送行。家瑛也送了兩雙膠鞋過來,囑咐家禮:“到那兒別跟在城裡一樣,總是跟人好言好語。我告訴你,人都是賤骨頭,膽小的怕膽大的,膽大的怕不要命的。要想活命,就得不要命。”士蘭說:“三姑,乾脆你跟我們一起走。”家瑛笑著說:“你倒想得美,我跟你走了,我那一抓筋都給餓死?”士蘭說:“餓不死。等我們種了糧食,給他們送來。”家瑛說:“你還給我送糧食?你去了有沒有飯吃還說不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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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生堂 第二章(31)
下放到青峪河的有好幾家。走的那天,一輛卡車拉著好幾家人,敲鑼打鼓從城裡出來。家禮面朝前坐在車上,背對自己生活了五十多年的縣城,覺得心裡有某種東西正在斷裂,斷口處咯咯吱吱往外流著血。
到了青峪河,家禮、玉芝和士蘭都算勞動力。三個人評定的工分,士蘭最高,六分,家禮和玉芝都是四分。隊裡專門有記分員。出一天工,記一天工分。到年底,將工分累計摺合成|人民幣值,再按這個幣值分配口糧。每人每月能分二十多斤毛糧,去皮去殼後只有十四五斤,幹稀搭配能吃二十多天。夏秋季好過點,隊裡分了菜地,沒有糧吃,就吃各種菜秧豆秧。無水無鹽,用白水煮了充飢。冬季最難熬,口糧吃完了,幾乎就是幹餓。
玉芝在鄉下學會了做很多雜糧飯。她把打過米的穀糠用細篩子過一遍,過出來的糠面和點水調成糊狀,在鍋裡做成貼餅子。沒飯吃的時候,就拿這個充飢。士蘭有一次連吃兩天的糠麵餅,小腹憋脹,卻拉不出大便,蹲在廁所掙得兩眼流淚。第二天隊裡抬樹,她兩腿像篩糠似的發抖,汗順著髮梢往下滴。到了半山一座乾打壘的土房子前,再也走不動,就坐在門前的石岸上喘氣,氣還沒喘勻,從門裡走出一個女人,彎腰看看她的臉色,說:“你這是餓的吧。”士蘭不認識她,心裡又虛,頭一陣陣發暈,渾身癱軟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試了幾次想站起來,身體就像不是自己的,重得抬不起來。女人對士蘭說:“到屋裡歇會兒吧,坐著喝口水。”她把手伸到士蘭腋下,半扶半拽地把她往屋裡弄。士蘭渾渾噩噩地由著她。
屋裡空空的,一張大方桌和四條長板凳都沒上過漆。順牆放著兩把椅子和一些農具,地上斑斑點點的有些雞屎。女人把士蘭扶到板凳上坐下,轉身進了灶屋。士蘭聽見她把枯柴折斷塞進灶洞的聲音,心想八成是在給自己燒水喝。沒曾想那女人出來,手裡竟端著一碗水煮荷包蛋,上面漂著厚厚一層油花。士蘭睜大眼睛傻了似的看著女人,口裡溼溼地有涎水漫出來。
女人說:“你要不嫌孬,就吃兩口。”士蘭兩眼貪婪地盯著碗,卻沒有動手。她弄不清這個素不相識的女人為什麼要給自己這樣好的東西吃。不要說是荷包蛋,如今這年頭,就是一碗苞谷麵糊糊,能在別人家吃到也是不易。
女人看士蘭不動筷,溫和地說:“我認識你爹。那年我兒子得百日咳,到益生堂看病,他給免了藥錢。要不是他,我兒子的命多半就沒了。”士蘭不知道家裡還有這樣的過去,聽得呆了。女人指著碗說:“快吃,一會兒涼了。我放的豬油。”
士蘭捧著碗先喝了一口湯。湯是甜的,筷子觸到碗底有沙沙的感覺,那是還沒融化的白糖。她用筷子一攪,發現有三隻雞蛋,這幾乎是一個農戶半月的鹽錢。喝完最後一口湯,她用袖子抹著嘴,竟抽抽咽咽哭起來。女人過來把碗收在手裡,說:“女子,別哭。人在世上活,誰沒個難沒個災的?”
門外有人喊:“這是誰扛的樹,撂在這兒不怕丟了?”士蘭連一聲多謝都來不及說,嚇得趕緊跑出去。“是我的,是我的。我剛來,在這兒討口水喝。”女人在後面跟出來,幫著說:“她是才來,剛坐著喝了碗涼茶。”天熱,來人也看不出士蘭臉上究竟是淚水還是汗水。她用袖子抹抹臉,回頭看了那女人一眼,說聲:“多謝。”扛著樹,跟著那人一齊走了。
到晚上,因為那碗湯裡的油,士蘭肚子裡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