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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樑子沒有汽車站,汽車站在七八里外的鎮上,而且一天只有一班往返。老於說:“今兒只有挨一夜了,明兒一早我就去汽車站買票。”
因為失血過多,汪蘇的面部開始浮腫,到下半夜,眼睛已經腫得眯縫在一起。李蘭茹心急如焚,一會兒看看窗外的天色,一會兒豎起耳朵聽聽有沒有雞叫。像是過了一世那樣漫長,李蘭茹終於聽見老於開自己的房門。她知道老於是要趕早去汽車站買票。一天一班車,去晚了,票就買不到了。她看看鬧鐘,才剛剛四點。她站起來收拾東西,覺得像踩在棉絮上一樣直打晃,身體輕飄飄地沒有一點分量。兩個人的分量,為什麼會這麼輕呢?她簡直有些不明白。
剛過五點,她抱著汪蘇坐在林業站門前的公路邊等車來。汪蘇已經完全腫得變了形,半睡半昏迷地躺在她懷裡,也不知道餓了,時不時疼得嚶嚶叫喚。等了一頓飯的工夫,遠遠來了一輛車,車後拖著長長一道塵土。車到跟前,老於從車上跳下來,把娘倆讓到車裡他剛佔的位置上坐下。
車上人很多,有些到城裡走親戚的人還帶了雞,縛在走道上,咯咯叫著。老於把李蘭茹的行李在車上放好,說:“這邊有我,你只管把孩子的傷治好,別急著回來。”李蘭茹除了點頭,說不出別的話,老於為她做的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的期望。
車在盤山公路上繞來繞去開了三個小時才到縣城。李蘭茹也顧不及找家義,抱著孩子直接往醫院跑。醫生開啟傷口,問她:“啥時候摔的?”李蘭茹說:“昨天。”醫生臉一寒。“昨天摔的,現在才抱來?這會兒就是縫上針,頭上也要落疤。”李蘭茹無法解釋,帶著哭腔說:“怪我,都怪我!”
醫生看她挺著大肚子,又是一臉的汗,問道:“你愛人呢?”李蘭茹說:“他還不知道。”醫生詫異地瞪著眼睛,李蘭茹恨不得一頭鑽到地縫裡去。
在家裡只住了一天,李蘭茹就要回李家樑子。家義看她瘦得脫了形,想留她多住幾天。李蘭茹說:“我是偷偷回來的,哪還敢多住?”家義就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搜出來遞給她。李蘭茹不接,說:“兩個孩子現在都放在你這兒,你不用錢?”家義說:“用錢我再想辦法。鄉里雞子好買,你把這錢拿去買幾隻雞,燉了給自己補補。”李蘭茹看他一眼,說:“還是你留著,蘇蘇換藥還要花錢。”
李蘭茹走進林業站大門,老於正一個人在院子裡搬木頭,看見她,吃了一驚,問道:“你咋這快就回來了?”
李蘭茹進城的時候,因為注意力都在汪蘇身上,沒感覺什麼不適。回來時,又累,心情又不好,一路上嘔吐不止。下了車,人暈得簡直站不住。
老於一看她的臉色,忙丟下手裡活,過來說:“你還沒吃飯吧?我去給你下碗麵疙瘩。”李蘭茹無力地說:“我啥都不想吃,只想喝水。”老於說:“你快歇著,我馬上去倒。”
李蘭茹剛在自己房間坐下,老於已經端著半碗水進來了。“這是涼開水,你先喝點兒。我去給你做飯。”李蘭茹把水端起來,一氣喝下幾大口,發現老於端來的竟是糖水。老於平時很節省,每月的二兩糖總是攢著捨不得吃,等月末回家帶回去給孩子們。汪蘇和汪若在時,他也從不拿出來。他家裡有七個孩子,老大已經出嫁了,最小的才十歲。老於很巴家,針頭線腦的小東西,都記得往家拿,但從不沾公家的,公私在他那兒分得十分清楚。糖水很甜,李蘭茹卻直想哭。她抬頭看看老於,發現老於也正盯著她在看。四目相對時,老於趕緊把目光躲開。她感動地說了句:“你還放了糖。”老於紅著臉說:“你先躺會兒,我做好飯給你端來。”
李蘭茹靠在床上暈暈乎乎剛迷糊一會兒,老於端著一碗麵疙瘩進來。李蘭茹聞見飯香,才覺得餓了。剛才還說不吃,這會兒卻風掃殘雲似的,很快把一碗飯吃光。老於說:“你一個人不吃,兩個人都餓著。”
過了半個月,家義打電話來,說汪蘇已經拆線,叫她不要操心。電話裡嗤嗤拉拉全是雜音。家義在那邊喊,她在這邊喊,幾乎喊得嗓子都啞了,才把一件事說清楚。
胎兒在一天天長大,李蘭茹卻覺得自己在一天天變輕,走路像踩在雲上,飄飄忽忽地。拿鏡子一照,裡面一個臉色蒼白、眼圈青黑、顴骨高聳、頭髮枯黃的女鬼正看著自己。老於不停地催她去醫院看看,她總說沒事兒。又過了一個月,她連抬腿過門檻的力氣也沒了,才到鄉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