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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既然是聊天,我們未必需要提起那些嚴肅沉重的話題,哪怕是些瑣事也好。不如就講講你學的東西,權當是給我科普一下。
好吧,嘉羽有些無望地看了看梅紋。我所從事的研究是核反應堆分析與設計,簡單地說就是用大型程式模擬堆芯內中子的輸運過程,進而獲得反應堆內中子通量和功率密度的分佈。建立一個嚴密準確的模型需要長達數月的時間,而程式模擬的階段也要持續數天。
等等,你也太不考慮聽眾的接受能力了,起碼先來個知識鋪墊吧。先說說什麼是中子。
中子的質量接近於質子,電中性,就是說它不會被任何正電荷或負電荷吸引,也無法被直接探測,它們只是悄無聲息地存在著,卻是構成一切物質的基礎。當它們以一定的速度撞擊核燃料的時候,會發出高達200兆電子伏的驚人能量,這就是核能發電的基礎。而模擬計算的本質也是針對中子的運動。
可是為什麼會模擬時間會持續那麼久呢?
因為在能量、時間和空間的維度中,任何一箇中子都在漫無目的地飛行,尋求生命的終結。它有可能碰撞鈾核,有可能被吸收體俘獲,也有可能獨孤地逸出系統,而後兩種隨機事件在人們看來並無任何積極的價值。只有從宏觀上描繪大量中子的行為,才具有統計上的意義,我們所談的量級至少上億。
聽起來和人的一生好相似,我們不就是這樣毫無頭緒地行走,等待下一次的相遇麼。
所以我有時坐在電腦前,目睹線上性時間刻度中,這難以理解的複雜性,放佛在俯覽整個人世。有的人足夠幸運,在第一次碰撞中放射出耀眼的光芒,有的人折回繼續尋找,有的人則退出,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而我自己好像越來越走上一條疏離的軌道。
不,是你太悲觀。只要你願意,你當然可以折回來,或者至少停留片刻,為自己創造新的契機。
我們的人生就像一道程式,隨機性再強,也總是有限度的,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這天晚上,空氣中再次泛起徹骨的寒氣,整個城市沉浸在一片迷茫的夜霧中。他們站在梅紋家樓下,久久不能言語。嘉羽聽到梅紋說,跟我上去吧,而他看看不知陰晴的天空,只是淡淡地說,我不能。
無論如何都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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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86節
梅紋的公寓樓外,一塊懸掛在不遠處的電影院招牌躍入眼簾,它還亮著,也將嘉羽從公車的路線上拽了回來。
每晚連放三場,票價還比白天單場還低,嘉羽買了票忍不住納悶究竟靠什麼盈利。推門進去才恍然大悟,破舊的放映廳甚至都不能算劇場,因為沒有階梯,所有座椅隨意散落在同一水平面上,看上去像是在舞廳牆上掛了塊巨大的白窗簾。座位區中央擠滿了人,他們的頭在黑暗中閃光,他小心避開觀眾的視線,撿了靠邊的椅子,拍掉撒在椅套上的瓜子皮和食品包裝袋終於坐下。
第一部影片很快結束,銀幕出現影碟機的歡迎畫面,或許這裡稱為錄影廳更貼切。情侶的對話潮水般從四面八方傳來,夾雜著嗑瓜子和打電話的聲音,悉悉索索,又隨著下一部電影開始而退去。這是庸俗惡搞的韓國電影,美麗而暴力的女主角,男一號相貌萎縮、唯唯諾諾,嘉羽搞不明白這個國家的喜劇為什麼永遠捨不得走出十年前的套路,更搞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大家依然衝著惡俗的對白髮笑。如果不是為了'冷山',他真恨不得馬上離開。
那部影片他看過許多遍,愛不釋手,在美國時曾專門讀過原版小說。雖然有點俗套,無非是動盪的戰爭年代,一對痴情男女各自堅守承諾的故事,但殘破的結局總是令人動容。他記得男主角躺倒在未婚妻懷裡的場景,白雪皚皚覆蓋無情的冷山,鮮血汩汩地從胸口湧出,他的視線裡,她已泣不成聲。她說,我愛你。而他回答道,我回來了。然後烏鴉撲稜稜地飛起,一些東西完結了。
此時此刻的嘉羽,才第一次感到放下了對那個叫Inman的男人抱有的遺憾。他因為在戰亂中收到的三封信,親手將自己這個原本應該屬於英雄的戰士變成了一個執意回家的逃兵,對他來說,那些迴歸路上的刀光劍影,生死殺戮,出賣背叛,與戰爭對人性的泯滅相比,實在微不足道。即使他要回到的只是一片滿目瘡痍、遭受敗衄的土地,但那裡有他生命渴望的源泉,他的愛人。正如他說,過去的千萬個瞬間,就像一袋鑽石,在我空洞的心裡閃爍。於是,即使他們最終無法童話般地生活在一起,然而他終究走過那段路途,完成了尋找愛情和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