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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作家,或者電影導演,總之屬於另一半大腦的工作。所以,當這個理想主義者宣佈即將中止博士學業回國時,他在美國的同學圈子既震驚又不過分意外,彷彿這個人生來就為了以一種平淡的語氣宣佈一件不平淡的事。兩週前,他退學賣車。兩週後,他坐在這間咖啡館裡。
他轉頭看門外倏忽而過的人群,他們的差異,恰恰體現在某種驚人的一致性上,即為生活的奔忙。這是多麼滑稽的事,但也正是這種簡單的勞碌,讓他覺得,自那個夏天以來,他再未長大。
那個夏天,大學畢業。九月和他天天泡在後門的咖啡館裡,只是為了躲避熾熱的炎夏和無休的告別。起初還總買些飲料,後來和老闆混熟了,乾脆大搖大擺地賴在那兒一整天,讀書、看盜版碟放的電影,然後餓得飢腸轆轆去剛開張的夜市狂吃。那間咖啡館有個茶社的名字:若水居。
有一次,看完《盜火線》,他們並肩走在路上模仿羅伯特·德尼羅的臺詞。
You tr*el a lot? / 你經常旅行?
Yeah。 / 是啊。
Tr*eling makes you lonely? / 旅行會使你孤獨麼?
I’m alone丆I am not lonely。 / 我獨來獨往,但並不孤獨。
路邊攤的燈火灑在九月的臉龐,泛起淡淡紅暈,細密的汗珠滲出,面板上有若隱若現的光亮。有清香從她的耳後散開,嘉羽覺得那氣味來自耳廓上柔軟的茸毛。髮束垂在後頸,隨著呼吸輕輕擺動,他聽到這聲響在心底摩挲。九月回過頭,眼裡帶著迷惑。嘉羽說,我希望這個夏天永遠不會結束。
九月眯起眼睛笑了起來,嘴唇被辣椒塗抹得鮮紅。
《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7節
梅紋從昏睡中醒來,發現自己的頭掉入枕頭的縫隙。她翻身而起。天色慘淡,窗外連片的房頂凝固成一個個灰色的側影。幾隻烏鴉站在光禿的樹梢聒噪,聲音空廖得令人不安。
我睡了多久?有那麼幾分鐘,她試圖分辨這是清晨還是黃昏。鬧鐘叮的響了一聲,四點半,她已經昏睡了八個小時,可眼睛還是酸澀。嘴唇乾裂,舌尖有一絲血腥的味道。她起身關掉火力十足的空調,接一杯清水,一口吞進,再喝。
廚房冰涼的地板抵消了她體內湧動的燥熱,她回到臥室,怔怔地望著公路上端倪初現的車潮。這真是有史以來最愚蠢的城市規劃,她在心裡咒罵,如果在她家樓下的高架上有一輛車要向北行駛,它必須先下橋,從西面匯入輔路,再向東擠上另一座高架。問題是,輔路上的車輛有一半的車輛是西行的,那麼這位不幸的司機就不得不在響徹雲霄的喇叭聲和詛咒聲中硬著頭皮橫切四個車道,動作稍慢就會錯過路口,被車流帶向幾公里外的下一個出口。梅紋在這扇窗後親眼目睹過無數次車輛對峙、剮蹭,以及由此引發的大打出手。後面的司機眼見寸步難行,索性熄火出來觀戰。
她喜歡俯視這一切,它讓你明白腳下堆砌的模糊不清的黑點叫做生命,無論怎樣光彩奪目,都絲毫看不出區別。而那些所謂生活的意義,本質上就是一出出永無休止的鬧劇,自編自導自演,運氣好的時候旁邊站著觀眾,大多數情況下連看客的影子都沒有。架打完了,拍拍屁股,各上各車,各回各家,舞臺留給下一位。
車流凝滯,尾燈映紅了半邊天,梅紋這才發現夜幕已然落下。二十五歲是個尷尬的時刻,她想。過去的一年,結識望熙,結束居無定所的日子;兩年前,開始擁有一份喜愛並且穩定的工作;再往前,心情複雜地離開大學,此生遠離考試,也遠離永遠在路上的假期旅行。二十五歲以前,好像在爬樓梯,一階復一階,每一步都儘量走得平穩和踏實,這讓人平和。然而,樓梯雖然一直向上,空間卻愈發狹小,她看到牆壁向兩肩和頭頂擠壓,不由得蜷縮起身子,呼吸一陣緊似一陣。天旋地轉,她總是這麼形容那種狀態,或許是某種心理幽閉恐懼症。待到無法承受之時,要去打破這壓抑,又發現一切如常,什麼都沒有變。
什麼都沒有變。這是不可能的,她就要二十五歲,再過兩個小時。她越來越強烈地覺察出內心不斷衍生的反抗,毫無目的地四處發洩怒火,要打破那壓抑,暴力是不可避免的。梅紋下意識地認為,她必須減緩這種情緒的蔓延,因為正如找不到對策一樣,她連造成這種困境的原因也解釋不清。或許是工作太勞碌,或許是對二人生活的不適應,或許僅僅是對日復一日的節奏的厭倦。假如可以歸結為不自由,事情就會簡化好幾個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