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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開始恍惚,總覺得昏黃的燈光下是抬打在比劃著打官腔、談形勢、講政策。
禾機仍念念不忘家鄉的建設,他虛懷若谷,真心想要聽聽鄉親們的建議。但廣開言路的效果不盡如人意,因為大家對時局缺乏深刻了解,禾機遺憾地發現只有自己的想法才是唯一正確可行的。不過,正是在這次座談會上,人們得知了抬打還是叛徒的可悲真相。
凌晨三點鐘,抬打最先發現生產隊倉庫燃起了無明大火,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衝進火海搶出了一大沓工分簿,他害怕留下一筆糊塗帳沒法向人民交待。等到他大聲呼救時,整個生產隊一年的收成已被熊熊烈焰團團罩住,連屋頂的瓦片也被燻得通紅。抬打第二次衝進去後便沒再出來,混亂中沒人注意他的去向。
譚永兵慌忙闖入禾機的睡房但見已人去床空,有人說好像看見譚書記衝進了倉庫,大家急了,這才掄起木桶來回奔跑著去巴足塘取水救火。其實,禾機此刻還在譚牛牯家因體力過度透支而昏睡難醒。雖然他不再像以前那般活波有趣,在床上也是一派正氣,說話拉腔拉調,行動有板有眼,生硬而寡味,但那位黑美人已把習慣當成了愛情,仍視他為生死之交,夜夜虛位以待。她掐他咬他,終於弄醒了沉睡者並把他推向火海。
禾機匆忙起身後衝到倉庫前扶住搖晃的木梯,指揮人們排著梯隊往屋頂遞水桶。就在那時,隨著一聲沉悶的毫無徵兆的巨響,禾機被迎面坍塌下來的土磚牆活埋了。另外六位受傷的社員僥倖逃了出來。等大火完全撲滅後已是早上的八點鐘,人們挖出了兩具面目全非卻大致相等的焦屍,善後工作組的同志到達現場後,未及仔細勘驗屍體就馬上得出了明確的結論:戴上海牌手錶的那具焦屍是英勇的烈士譚禾機,另一位則是假積極分子譚抬打。雖然已無從辨識他倆的顏面,但那墨黑的字跡早已深深印刻在人們的心中,原本可以僥倖獲得的平等做鬼的機會,最終被一小塊從上海出廠後輾轉而來的不鏽鋼給毀了。
李秀和李子梅結伴前來黃洞仙請朱即師傅下山去做法事,代文靜靜地聽著兩個女人的哭訴,只是在得知禾機被評為烈士,抬打被定性為假積極分子時才冷冷地說道:“死得其時,死得其時啊。”
兩個女人停止了哭泣,迷惑不解地看著他,旁聽的朱即師傅插嘴問道:“何解?”
代文面無表情,冷靜得彷彿在作戰室分析戰情:“兄弟中的一位生不如死,另一位如果不早日成為烈士,憑他的稟賦和無恥,完全可能爬上足以禍國殃民的高位。這種人應該被逐出正史,只配存在於稗史和謠傳之中。”
代文對生離死別早就習以為常了,他知道要不了多少時日,這些頭痛的事情就都會在記憶中像輕煙薄霧似的淡去。因此,朱即師傅隨兩位女人下山前問他要不要一塊去時,他說:“你去了能把人化成鬼送走,我去了只能起反作用,恐怕會讓偽烈士變成真烈士!”
朱即師傅會意,不再多說。代文叫他領李秀和李子梅出了石窟,在贔屓旁等一會。他從功德箱裡拿了四十元錢出來分給兩個女人,說:“這是國家施捨給我的香火錢,跟菩薩無關。你們倆替我買些紙錢香燭燒給抬打吧,禾機就不用家屬費心了,他死了也有國家糧吃。”
第二天上午,治喪小組的三名幹部突然造訪黃洞仙,看他們汗流浹背的樣子,代文明白這些人不畏艱辛爬到菩薩跟前來絕不可能是為了信仰,必定另有所求。他們像老熟人似的跟代文寒暄,尊稱他“老首長”,還把一大堆令人肉麻的褒義詞硬加在他身上。代文受不了這種文縐縐又毫無誠意的恭維,雖然他不認識來者,但對方一開口,代文便覺得遇到了熟人。聽得出來,他們全是禾機的嫡傳弟子。
“說吧,找我何事?”代文直截了當地問了。於是,他們詳細陳述了禾機為了公共財產奮不顧身衝進火海的英雄壯舉,並懇請代文下山親自為烈士主持追悼儀式並致悼辭。
見對方自始至終未提及抬打一個字,代文沒有正面答覆他們的請求,只是不解地問道:“據我所知,火災中有兩位獻身者,怎麼只有一位烈士?”
他們頓時面露難色,緘口不言。代文當即宣告他只願向真正的烈士表達敬意,說完便站起身扛一把鋤頭到後山坡上的土煙地裡薅草去了。
隨後的幾天裡,黃洞仙一時人頭攢動,充當說客的各級地方官員紛至沓來、項背相望。菩薩逐漸開了顏,代文的臉色卻越來越陰沉。這些陌生的訪客打亂了他的生活節奏,他們對火災造成的財物損失視而不見,卻為烈火中誕生的英雄事蹟沾沾自喜,纏著逼著代文與他們共享這份光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