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的思索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七)愛恨不由人
李秀與當局的金融政策作對時,孿生兄弟間有生以來最慘烈的一場對決已經開打。
華北平原的寒風呼啦啦地打在代武臉上,他若無其事的平靜神態令隨行人員害怕,他們很難把這位上司的安祥面容同殘酷的殺戮和血腥的死亡聯絡在一塊。事實上,代武對自己不知不覺間已淪為暴力主義的信徒而毫無察覺。只是隱隱覺到自己已經站在了食物鏈的最頂端,掌控著一臺巨無霸式的絞肉機器,一個指令下去,就像放電影似的立刻遍野伏屍,血流成河。他討厭戰爭但戰爭似乎愛上了他,使他欲罷不能。即便為了軍人的尊嚴以及盡到軍人的責任,他也必須繼續戰鬥。
代武爬上指揮車的頂篷用望遠鏡瞭望,無論朝向哪個方向,視野裡都是密密麻麻糾纏在一起肉搏的敵我難辨計程車兵。密集的子彈在空中交織、撞擊,彈元破碎的聲音消散在遠處騰起的熇熇烈焰中。無助的戰士們紛紛仆倒在漫天洶湧的塵灰裡,周遭傳來的不是掙扎的哀嘆和嚎叫,而是死神沉重的腳步聲。如翡翠般絢爛多彩的年輕生命匯成的廣袤的人體莊稼正被一把無形的鐮刀有序地收割。他們的名字、愛情、幻想、童年記憶,他們對敵人的恐懼,對母親的牽掛,對女人和食物的渴望,都註定在時間的長河中戛然而止,宛如渺渺塵埃在濃稠得可以抓握的硝煙裡隨風散去。
代武看見人頭像散落的算盤珠子一顆顆地往下掉,看見閻王爺蘸著濃墨重彩的判官筆在《生死簿》上一個同志一個敵人地勾劃著。菩薩對慘絕人寰的鬧劇卻視而不見,他們早已墮落成為只關注勝敗的勢利者,因為有史可鑑,只有勝利者才能供奉他們源源不斷的犧牲。
因積勞成疾,代文患上了美爾尼式綜合症,間歇性的眩暈、耳鳴、出虛汗,令他臉色蒼白、身體虛弱。他躺在擔架上閉著眼睛指揮了多次會戰。由於深得民心,當他那龐大的部隊像行軍蟻般朝前挪動時,不管有多少人倒下去而戰鬥隊伍的規模竟絲毫不減。這無疑給代文帶來了巨大的信心,他暗暗想:“至此,即使自己中風半邊癱了,只用剩下的半個腦也能打敗敵人了。”不過,他嘴上還是叮囑部下別為眼前的暫時勝利衝昏了頭,他說:“萬萬不可輕敵,國民黨的軍隊並非不堪一擊,因為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勤勞勇敢的中國人。”
與此同時,在混亂的敗退途中,代武不斷地給沮喪計程車兵們打氣:“不要計較一城一池的得失,敵人並沒有傳說中的那般神勇,他們與我們同文同種乃至同堂同胞,沒什麼兩樣。”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兵家玉律在彼此瞭若指掌的孿生兄弟間竟成了迷人的悖論。眼看自己的大部隊像潰堤之水四散瀉去,代武一時陷入軍事理論的盲區不能自撥,他幾乎無法為失敗找出塞責的理由。儘管代文接收了關東軍的武裝,特別是他的炮兵部隊的戰鬥力已大為提高,但與代武全副的美式裝備相比仍相差甚遠。代武總懷疑有一股強大且無形的神秘力量在左右戰局,這種力量把槍對槍炮對炮式的簡單較量變成了玄機重重又詭異無常的政治博弈。如果說僅僅歸結於宿命,代武是絕不會認命的。他與代文間攸關生死的收官戰已然開場,為穩固陣腳放手一搏,也為了解除後顧之憂,他下令把營以上軍官的家屬提前撤送到臺灣。
與陳谷君告別時,他取下白色手套揩去她的眼淚,認真地說:“我命令你不要哭,將來如果我戰死了也不準哭,我會在陰間回味你的舌酒。”
代武隨後組織了多次反攻,企圖收復失地。但都功虧一簣。若月亮上鬱郁不懌的嫦娥俯瞰到了人世間的這一幕幕,也一定會啞然失笑。在反覆的拉鋸戰中,代武的吉普車曾三次追擊代文的擔架,每次都因方向的錯誤而越追越遠。最終,代文不得不掉轉頭來複蹈前轍以咬定代武的去向。那片土地已被炮火犁過無數遍,沒有一隻飛鳥和昆蟲,也沒有一片綠葉一棵小草。除了在煙塵與火光中蠕動的仍在掙扎的垂死者,簡直看不到生命的跡象。公路上到處都是國軍部隊拋棄的仍在冒煙的汽車和摩肩接踵的屍體。代武的抵抗力一天不如一天,主動棄守了許多戰場要地。
代文親率大軍緊追不放,譚代輝受命斷後,並打掃戰場,清點戰果。他是一位中規中矩,從不與人紅臉,把權力當榮譽絕不濫用的人,僅有的愛好就是練習槍法,再就是背地裡與未婚的戰友們探討婚姻的得失,揣測女人的深淺。為了不讓禿鷹啄食屍體以防滋生瘟疫,譚代輝想要催促手下人加快清理的速度卻又害怕發生認敵為友的烏龍事件而挨鬥受批。這是一件傷感的任務,收屍者都在猜想下次將是誰來替自己收屍。一些屍體早已身首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