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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後,譚代輝家著手蓋新房,請來了石作和木作兩大班子。曬穀坪旁邊臨時搭就的大棚裡堆放著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木料,孩子們好奇地圍觀木工班裡的各種活計,代文被木匠師傅們溜轉的手法、巧妙的匠心以及他們製作的嚴絲合縫的榫卯深深吸引。他認準了這是一門能夠獲得別人額外尊重的好手藝,它的每一道工序都滲透著先人的智慧和機巧,代文覺得為作出學習這樣一門手藝的決定而猶豫完全不是一個成年男人該有的作風。於是,當即去找父母商量,準確地說是跟他們打聲招呼。他的前腳剛要踏進家門,就聽見代武正在向父母描述木工活的神奇,代文愣在原地止步不前,他隔著門板聽見父親固執地拒絕了代武要學木匠的請求,而母親卻爽快地答應了。一瞬間,代文否定了自己對木作的所有好感,掉頭跑去切丁寨腳下觀看石匠們的作業。那些光膀子匠人埋頭在石堆裡忙著開鑿、壘集、雕刻、琢磨,濺起來的碎石和塵灰沒能擋住他的好學精神,沒幾天工夫,他不僅看出了一些門道還主動加入石匠的班子打幫手。這可讓譚世林洩了氣,他原本指望文武雙全的孿生子能夠出人頭地,可如今他們竟幹起了木匠和石匠,他認為這等下作的營生都是走投無路的苦命人承包的。李秀笑呵呵地表示稱許,她說:“日後就讓譚青譚卜織布、譚恆繡花、譚菜做裁縫、代超學風水、代群學泥瓦匠,我們家將成為萬事不求人的體面人家了。”
譚代輝家宰了豬,家人打發他送肉過來,李秀接過後拿秤約了約,剛好六斤。她叫譚恆用木炭棒把數記在門背上以便下次自家殺豬時如數奉還,譚恆寫數時把頭從門後探出來對正準備離去的代輝說:“別走,比一比看我倆誰高誰矮?”代輝低下頭不吱聲,臉倏地發紅,在李秀和譚恆的爽朗笑聲中跑了。譚恆長勢喜人,比雙胞胎兄弟還高出半個頭,年齡不大卻成了興安村最高的人,大夥仰望著她嘖嘖稱奇。她開朗卻不大氣,嗓音酥軟,說話時像一隻飛到你跟前的蜜蜂在歌唱,帶著花香和甜蜜。李秀看她長得竹篙似的,老提醒她要記得低頭以免出入時撞到門楣。她愛與身邊的男孩比試高下,只有譚代文經受住了這種難堪的日常打擊,他暗暗發誓總有一天要取長補短,解決彼此的差距。
在枯燥乏味的敲敲打打中,代文居然找到了無窮的樂趣,做石匠是個痛快活,當鐵鏨插進石縫、刻刀捺入磐石的深處時總能激起他莫名的興奮。在譚代輝家的新屋落成、石作和木作班子撤走之後,雙胞胎離開了私塾。代文繼續在石堆裡忙活,他的腦海裡比別人多了些抽象的空間和線條,他雕刻的作品的神奇與他那笨拙的匠氣大相徑庭。他把兩具與真人等大的石雕門神安放在大門口兩旁後,譚吉先生表達了由衷的誇讚,但小孩子們都嚇得不敢回家了,要大人拉扯才願進屋。他的作品使人們忘卻了石頭的冰硬和死板,並再次確信萬物有靈。譚恆一直鬧不明白代文為什麼會選擇又髒又累的石匠活。有一次在巴足塘邊浣洗衣物時,李子梅給出了答覆,她告訴譚恆:“這表明他已經長大成人了。”她的理由非常簡單:興安男人就這德性,都愛幹填空的活,諸如開山鑿石啦、打獵啦、犁田挖土啦。末了,她又把話說回來:“這也怪不得他們,這是男人的本性,更何況,他們不幹,我們女人又能指望誰來幹呢?”
與代文相比,代武的才幹也毫不遜色。他簡直天生就是個木匠,學徒沒幾天就開始跟著師傅製作各種傢什,那些鏤雕花馬山水的月洞門罩架子床、鑲嵌著陰刻蘭花板的櫥櫃,他都做得得心應手。他的聰明機靈讓師傅們感到驚訝。出師後,他的技藝日趨精湛,他做的木桶滴水不漏,他造的風車來風足又輕巧好使。他已打定主意一輩子靠這門手藝吃飯。
那天,又一批安平鎮的小販來了,沒等他們開啟包裹在曬穀坪裡開張,興安人們異口同聲地表示憤怒,控訴他們的老鼠藥喂肥了老鼠,蛇藥奪走了人命,還有他們那些好看卻無用的雜貨至今仍佔據著空間有限的貯物間。譚世林代表村民向外來者發難:“我們歡迎誠實聰明人的到來,但拒絕江湖騙子的光顧,所以請你們挑起你們的傢什,馬上離開。”
但遊走天涯的小販顯露出厚顏無恥的鎮定,他們露出親切的笑容,假裝什麼也沒聽明白,耐心地向村民們打探誤會的出處。
“雷公也不打笑面人啦。”譚世林接過小販領頭人的菸捲點上時就是這樣想的。沒一陣煙工夫,他心就軟了,幾乎站到了對立面,成了外人的代言人。這群市儈最終讓大家相信了他們是首次臨幸興安村,他們還陪大家一起厲數了上一批安平小販的可惡行徑,並信誓旦旦地保證他們有菩薩心腸,是陶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