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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不覺頓了頓。
那時細微的陽光反折出纖細的灰塵,它們全都漂浮在空中跳舞,於是一切都緩慢的歸回了寧靜,風的速度沉澱了下來,披在了肌膚上,把一切都覆蓋上溫柔的氣息。
記得初次見到這個男人,是在自己半路闖入的馬車外。
那時滿天箭矢遮住了穹蒼,她看到他穿著華麗無比的紫色袍子,猶如拂開了一片片的彩霞那般,帶著笑帶著輕鬆帶著瀟灑,手持銀扇把那些尖銳鋒利的箭矢全都打下。
她記得自己當時的姿態,是仰望著。
他在車頂上擋著如暴風雨的箭矢,她在窗前保護著車裡的人,時而一瞥過去,見到的是他無所謂又戲謔的笑容。竟是如孩童一樣的澄澈清透的眼眸和微笑。
她好奇了,然後一切就無法避免。
是一段什麼樣的未來,她很清楚的。他們之間,隔著光陰的長洪,隔著璀璨的流年,隔著傳奇一樣的韶華往事。並不是如雙淨和玄生那般,伸出手來彼此擁抱和溫暖對方,就能透明的觸控到心跳。
於是想要說的話忽然就覺得難以啟口。
但是林梅花不是生長在深閨的嬌弱千金,江湖女兒,一向是敢愛敢恨的。特別是,當眼前有一個可以為了愛情無所不能的葉雙淨的人,總會讓人覺得,全身都是勇氣。
“我……”她清了清喉嚨,轉過頭去看向眼前的路,臉頰微微泛紅:“我……我沒有玄生那樣的速度,也沒有雙淨那樣的智慧……更加沒有,你的身手。”她微微蹙眉,已經恢復了平時的正常狀態,一旦鼓起勇氣開口,那麼接下來的話便能無比流暢。梅花淡然一笑,伸手接住了一片飄落下的細小樹葉,泛黃的葉子有鮮明的色彩,在她白皙的面板上,映出了溫暖的金色。
“論師父嘛,天下棧的三堂主,怎麼都比不上不朽老人,不敗女俠,還有半月城裡的眾高手們……但是,在三年後,我會超越你的。”她停頓了腳步,轉過頭去,對他一笑:“我會超過你的,杜澈水,所以,在敗在任何人面前,你必須先敗在我的手下。在那之前,你還是好好活著吧!”
澈水一頓,不覺停住了腳步眼睜睜地看著林梅花向自己聳了聳肩,然後繼續若無其事的往前面走去。
有一襲陽光灑在了她的背上,璀璀璨璨的彷彿落了她一頭的金沙粉末,烏黑的長髮亮晶晶的,有點不自在肩膀有點僵硬,腰帶在身後嫋嫋飛揚,像是一隻彩蝶跟在她的身後,都是無比熟悉的畫面,但一向看來瀟灑颯爽的背影,忽然就有了點婉約俏皮的感覺。
這傢伙,是在鼓勵他麼?
“我……”她似是想起了什麼,忽然停住了腳步,卻沒有轉身,只是依然靜靜地看著前方說道:“我沒有那種力量也沒有那種資格來對你說這樣的話,但是……至少是個活下去的理由。活下來吧,就算是為了看我三年後的成績,一定要活下來。”
澈水一震,看著梅花的背影,忽然就不能言語。
她知道,她什麼都知道。
自己打算在無法挽回的情況下準備和對方同歸於盡的決心,自己看雙淨已經有了玄生便覺得可以放心離去的想法。既然重重樓原本就是為了闖千俠樓而存在的,那麼當他們抵達最後一道關卡時,這個幫派已經沒有了存在的必要。而雙淨終於等到了玄生,那麼自己也終於可以回到天沙的身邊去,笑笑的告訴她,任務完成了。
但是,這個女子突然這樣堅定而勇敢地對他說道,請你為了我活下去。
她說的對,她的確沒有雙淨的智慧,玄生的速度,或者自己的身手。
更沒有天沙的溫婉天真、善良純淨、蕙質蘭心。
但她是清醒的。比他們之中任何人都要清醒。
梅花洞察一切,她用比天沙更尖銳更犀利的眼光打量著世界,然後,勇敢面對。
這種勇氣連他都望塵莫及的。
然後這個女子轉過身來,在他們走向黃泉的道路上,清晰堅定地對他說,請你為我活下來。如果你活下來,我會在三年之內做我最大的努力,向你證明,你堅持下來的結果是對的。
對於這樣一個驕傲如鳳的女子來說,這番話,莫不是婉轉的要求和小心翼翼的祈請。
他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了,心中一片柔情拂過。
這些年來,為雙淨活著,為了陪伴她度過漫長的等待歲月而活著。習慣了一個人在山崖頂端寂寞地看天地浩大,卻忽然發現,身邊有人與他並肩站立,於是對在塵世間跌跌撞撞的這幾年的痛苦便減輕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