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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晚年,王亞蓉一直協助他工作。1975年的一個夏日,王亞蓉因為高燒,沒有去沈家,當時沒有電話,也沒法通知。午後,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王聽見婆婆正盤問一個人,她聽聲音覺得是沈從文,忙起來去看,正是他,“下午兩點烈日當空,臉紅漲漲的滿頭汗珠,右手還挎著個四川細竹編的籃子”。原來,沈見王沒有來,知道她肯定有什麼意外,於是買了些水果、魚肝油之類的補品,頂著烈日,橫跨東城、西城兩個區,到海淀區的王家探望王亞蓉。王極為感動,從此再也沒有缺過勤。

蕭離回憶,一次,考古研究所的幾個人準備去故宮陶瓷館學習參觀,想請沈從文給他們講解一下。年過七十的沈欣然應允,坐著電車,還抱著十幾斤重的幾大冊圖錄。在陳列室裡,他邊看邊講,同時用圖錄作補充,整整為他們講了一個下午。

蕭離說,搞文物這一行有個“知識私有”的壞風氣。沈從文恰恰相反,從不藏私,有人來求教,必傾囊相授。他全憑記憶寫成幾十張幾百張卡片,分裝在大大小小的紙袋裡,上面註明“內××材料”、“××有用”、“此供××參考”,放在桌上、窗臺上、箱子上、書架上,到處都是。

王亞蓉回憶,南方有一個工藝美術史的研究者將自己的書稿寄給沈從文審閱,沈喜得知音,不僅從頭到尾審讀了四次,還盡其所有,為該書增加了不少資料,讓原本薄薄的一本小冊子成為了二十多萬字的大著。

1982年,沈從文最後一次回家鄉時,三個中年人帶著禮物前來拜訪,一見沈就跪下連喊“恩人”。沈大吃一驚,細問才知,三人來自距鳳凰一百多里的銅仁縣,他們於文革期間到北京上訪,身無分文時,到湘西老鄉沈從文處求助,當時處境艱難的沈慷慨解囊,他們才得以順利回到家鄉。沈已經想不起有這件事情,而張兆和只是隱隱記得好像有幾次類似的事情,但眼前這幾個人,她也記不得了。

沈從文收到一封誤投到他門上的來自湖南某監獄的信,信既無詳細地址,也無姓名,落款是“義兒”,信是給“媽媽”的,讓“媽媽”給他寄10元錢。沈從文將信轉給了在《株洲日報》工作的龍海清幫忙打聽,並附信說:“從信中分析,必是個年齡不大,判了重刑,或冤濫情形的,十分可惜。……這本可不加過問,但始終感到不安。因為信中語氣,明顯是在無可奈何中,十分痛苦,恐怖到近乎瘋狂,有待親人援助的……”

【倔強】

1950年秋,沈從文決定到“革大”去學習。去之前的那天晚上,馬逢華去看望沈,沈自言自語道:“……去!一定去。自然是他們有道理,到了我也要參加的時候,他們總是有些道理!”又說:“我要把從前當小兵的勁兒拿出來,什麼我都肯幹,誰也幹不過我!”談起“革大”生活,說到扭秧歌時,沈不假思索地說:“秧歌我可不能扭。”小兒子沈虎雛抗議道:“爸!你不是說什麼都能幹嘛?為什麼不扭秧歌?人家都扭,你憑什麼不?”沈搖搖頭說:“不,我絕不扭!”接著又說:“最多我可以替他們打打鼓。”

傅振倫回憶,中國歷史博物館初建時,因為管理不善,竟將國寶商鞅銅量遺失了。公安部建議收集幹部指紋,沈從文拒不按手印,館內人員一再動員,最後才摁了手印結案。後來這件寶貝在陳列櫃下面找到了,大家才免了“盜寶之嫌”。

黃永玉回憶,“大鳴大放”期間,上海《文匯報》開了一份向在京知名人士約稿或座談的長名單,請他們“向黨提意見”。名單上,沈從文與京劇演員小翠花的名字挨著,沈看後大發雷霆,覺得他怎麼能和一個唱戲的擺在一起,於是拒絕在那張名單上簽字。後來沈在寫給友人的信中說,北大學生將他的名字和陳慎言、小翠花寫在一張介紹信中,給他一種“痛苦的壓力”。

錢鍾書對黃永玉說:“你別看從文這人微笑溫和,文雅委婉,他不幹的事,你強迫他試試!”

沈從文的《中國古代服飾研究》付梓時,歷史博物館聽到訊息後,說這部書主要是歷史博物館搞的,館中許多人都參加了工作,所以算他們的集體成果,要四個人共同署名。沈聽後大怒,說:“你們要署名,那我就不署了,你們署好了!館中有的人只想把我擠開,成績屬於某官所有!”當時沈的工作單位社科院也不答應,此事才作罷。

因為我國當時的印刷條件有限,此書準備與國外出版社合作出版,外商的條件非常苛刻。沈從文知道後,堅決不同意由國外出版社出版。最終,此書交由香港商務印書館出版,沈從文方才同意。

1982年,上海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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