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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黃紙,上書幾個名姓。

衛秀倚在輪椅裡,側著身子,單手接過,垂眸一個個細細看下來。

蕭德文到底還小,又無顯德,少有人會看到他身上。故而他身邊也沒什麼有用的人。黃紙上統共九個名姓,皆不是什麼才德出眾之輩。其中大半,連聽都不曾聽說過。

衛秀的手白得近乎初雪,捏著紙張的拇指慢慢地劃過上面的幾個名字。九人當中,一人是濮陽暗中指派,曾與她說過的。除此之外,餘下八人皆出現在她夢中。

都合上了。

未查之前,她疑惑一夢而已,怎會如此詳細,查過之後,她更疑惑,一夢而已,怎會如此真切。

衛秀疑慮更重,指腹輕輕地在紙上劃過,漫無目的地,一下,一下。

嚴煥見此,便知她在沉思,也不出聲,靜默地候在一旁。

衛秀想過一陣,仍是無所得。

沒有濮陽那般經歷的人,縱信有輪迴,也多半含糊敬畏,不敢斷定。衛秀思慮再是開闊,都不會往前世今生上去想。她只覺得,因有這一份名單,那夢便成了一個預兆,名單上的姓名便是應驗之物。

衛秀今日身著月白的寬袍,飄逸的衣袖鑲著玄色的緄邊,手肘靠著輪椅的扶手,那紙張在她蒼白的指間,顯得十分單薄。她眉心漸漸擰緊,神色亦逐漸沉晦,濮陽飲鴆自盡的一幕成了紮在她心上的一枚刺。這枚刺隨著這應驗般的名單愈加尖銳起來,使得衛秀心無著落,倍感不安。

興許,一無所有的人會更珍惜所有之物。

衛秀瑀瑀獨行了多年,意外地遇上了濮陽。濮陽像一盞明燈,映照著她,亦溫暖著她。她起初抗拒這份溫情,逐漸依賴這份溫情,時至今日,濮陽在她心中,已不下父母兄長的分量。

想到父母與兄長,衛秀心頭鈍痛,抬頭看到嚴煥,她將紙張放下,與他溫聲道:“你可記得,從前在邊境,常聽聞一首小詞……”她凝神回憶,“胡馬,胡馬,遠放燕支山下。咆沙咆雪獨嘶,東望西望路迷。迷路,迷路,邊草無窮日暮。”

嚴煥一貫沉著的神色也柔和起來:“先生還記得這個?那是在大將軍帳下時,徵人們常唱的曲調,是寄託了思鄉之念的,還有下半闕……”

衛秀那時甚小,記不太得許多,能憶起上半闋,也只因其中描繪的胡馬、邊草,皆是生動之物,方才在她年幼的記憶中,留下了一抹色彩。但嚴煥那時卻已大了,記得的便更多,他輕輕念來:

“河漢,河漢,曉掛秋城漫漫。愁人起望相思,江南塞北別離。離別,離別,河漢雖同路絕。”

衛秀在他的輕吟中回憶起那黃沙漫天的邊境。軍帳駐紮在戈壁上。那時是艱苦的,卻也是快樂的,所有的親人都還活著。

她合上雙眸,佔據她心頭的便成了濮陽,她飲下鴆酒,倒在地上,口角淌下鮮血,沒有了一點聲息。

難道她珍視的人,都要落一個淒涼的下場麼?

衛秀心中滿是沉痛。

可她到底不是自怨自艾的人,更不會坐以待斃。

餘下幾日,她不斷回憶夢中之景,又與現實對比,很快衛秀便發覺有許多事已不同。她未遠行,跟著公主來到京中,她也不曾投到蕭德文門下,而是伴與公主身旁,為她解憂。她又振作精神,既然那麼多事都已不同,結果也未必會如夢中那般發展。

她所珍視的人,許多在她無力保護的時候,便已身殞,她痛苦,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讓那充斥著鮮血與殺戮的一夜變作她永生的噩夢。她已無力再承受所愛之人隕落在她面前。

衛秀堅定了意志,她要保護好公主,不能讓她有一絲損傷。然而,當她下了這個決定,兄長的模樣浮現在她腦海裡。他將她藏在林中,叮囑她不要出去,叮囑她要為父母復仇,他去引開追兵,便再也沒有回來。

執著半生的事,不是說放下便能放下的。衛秀刻意地迴避,平生第一次不敢在心中再想起那些往生的親人。

衛宅的主人就衛秀一個,故而正旦,也未大肆慶賀。

衛太師又來了一次,已不急著讓衛秀隨他回家,倒是神神秘秘地又問了兩回,公主是何心思,聖心所向又在何處。

衛秀照舊一字不透。衛太師也拿她無法,反倒因她這般守口如瓶,更加深信不疑起來。回去便開始糊弄趙王,又謀算著要從趙王的陣營中脫身出來。

對他這唯利是圖,衛秀嗤之以鼻,然濮陽不能像皇子籠絡朝臣那般直言壯志,她也只得先這般穩著衛氏,讓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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