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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她避開蕭邦灼人的目光,低下頭,輕輕地說:“怎麼不記得?那是我死過一回的日子。”
“你願意再講講那天發生的事情嗎?”也許蕭邦覺得自己的行為太不像個記者了,便降低了聲調,“那麼多的遇難者家屬,都想知道他們的親人到底遭遇了一場什麼樣的劫難。你願意幫幫他們嗎?”
“可是,兩年前已經有記者採訪過了,大家不是都知道了嗎?”王玉梅不解地問。
“可是,以前刊登的新聞並不詳細。我需要細節,更細的細節。你只須將那天的情形再講一遍就可以了。當然,最好講一些你上次沒有談到的細節。”蕭邦在提示她。
“好吧。就在這裡嗎?”王玉梅問。
“要不然到外面去也行。我請你喝杯飲料吧。”蕭邦環視了一下四周,市場里人來人往,很亂。
“可是……可是我還要做生意。”王玉梅半步都沒有挪動。
“那就在這裡吧。”蕭邦笑了笑。王玉梅突然覺得,這個硬梆梆的男人笑起來真有味道。
現在是晚上七點40分。蕭邦在雲臺市靜海賓館903房間看完新聞聯播,便開始放今天下午採訪王玉梅的錄音。
他將王玉梅講述的與前兩個倖存者大致相同的部分內容快進過去。接著就出現了自己的聲音。錄音裡,蕭邦發現自己的聲音好難聽。
蕭邦:你說你買的是三等艙的坐票,可是為何最後一個到甲板上?
王玉梅:因為我一直不相信這條船會沉。我就一直坐在座位上,抓緊了椅子。雖然,我已經將胃裡所有的東西都吐出來了,但我仍然抱著一線希望,希望一切會好起來。然而,所有的乘客都跑出去了,我心裡很怕,嚴格地說,我是嚇得走不動了。我想,死就死在船裡吧,外面很麼冷,出去了也活不成。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突然有個人打著手電進來了,用電筒的光照著我,大聲喊:妹子,快出去逃命吧。
蕭邦:那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是說外貌。
王玉梅:他很高大,長得很帥,大約三十七八歲吧,戴著一付眼鏡,說的是標準的普通話。他見我沒動,一把把我扶起來,拽住我往外走,一直到甲板上。那時船已經開始下沉,我清楚地聽見一個年輕人跑到他的身邊,叫他蘇總。
蕭邦:叫他什麼?還說了些什麼話?
王玉梅:叫他蘇總。其餘的都記不清了。當時場面很亂,那個年輕人好像是叫他趕快逃命,並說皮筏子已經準備好了。可是這位大哥根本沒有聽。他向那個年輕人吼道:你沒看見這個女士需要幫助嗎?你先走吧!
蕭邦:後來呢?(聽到這裡,蕭邦自嘲地笑了笑。原來自己的問話技巧也不過如此!)
王玉梅:一個巨浪打過來,我什麼都不知道了。我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皮筏子裡,一件皮大衣蓋在我的身上。我努力地睜開眼,就看見那個叫蘇總的人只穿著保暖內衣,正對旁邊一個老大爺做人工呼吸。
蕭邦:皮筏子多大?當時上面裝了幾個人?
王玉梅:那是個比較小的皮筏子,當時上面裝了四個人。我、那位蘇總、一位老大爺,還有一個昏迷不醒的小夥子。我掙扎著坐起來,明顯感到那個皮筏子已經快要沉了。皮筏子旁邊的海水裡還有人在拼命地浮,大聲地喊著。我一看,原來是一位姑娘,她正拼命地向皮筏子這邊游來……
(接下來是市場裡模糊的喧鬧聲)
蕭邦:那姑娘上來了嗎?
王玉梅:(嗚咽聲)就是為了救那個姑娘,蘇總獻出了自己的生命!我親眼看見他跳進海里,一會兒浮出水面,託著那姑娘往筏子爬。姑娘是爬上來了,可是蘇總剛一扒著皮筏子,皮筏子就承受不住了,往下沉。我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可是,他使勁地甩。我聽見他大聲喊:你們走吧!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公司害了你們呀!他的手就這樣從我的手心裡滑掉了。一個浪頭打過來,他沉下去了。我們都哭出聲來,希望我們的這位恩人浮出水面。可是,我們的眼睛眨都沒敢眨一下,他也沒能再浮上來……
(接下來是王玉梅的哭聲)
蕭邦:你確定他再也沒有浮上來?那後來呢?
王玉梅:那麼冷的天,他怎麼會浮上來?後來……後來我們四個人就在皮筏子上凍著,等候救援的人。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就是沒有人來。四周再沒有人和船,甚至連皮筏子也沒有一個。我們誰都沒有講話,任由皮筏子漂浮著。這樣漂浮了不知多久,一個大浪打過來,把皮筏子打翻了,我們都掉進了海里,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