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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方才嚴盡歡連名帶姓吼過尉遲義,所以沈瓔珞知道那位壯漢子如何稱呼。
沈瓔珞沒忘掉要福身行禮,尋常人家的閨女是不應當接待來客,甚至不能報出閨名,但此時的她已經失去了顧忌的力量,那些規矩,在沉重壓力下,顯得微不足道。“我是沈瓔珞,怠慢各位了,請進。”
嚴盡歡趾高氣揚地率先踩進沈家大廳,忍不住又瞄向牆壁咕噥:“真醜的字畫,我一定會把它換掉!”她心情不好,看哈都不順眼。
天很清,礙眼——
金寫很白,礙眼!
花很美,礙眼!
沈家大廳擺設,礙眼!
夏侯武威,礙眼中的大礙眼!
沈瓔珞命婢女為客人上茶,在茶水未奉上之前,她有禮地請三人先坐,除了嚴盡歡毫不客氣,大刺刺坐定之外,公孫謙與尉遲義皆是筆直站在嚴盡歡身後。
“嚴姑娘此次前來,是為了……”沈瓔珞心裡雖有底,仍希望從對方口中聽見不是她所認為的糟糕情況!上門討債。
“廢話。”嚴盡歡朝公孫謙勾勾纖指,公孫謙遞上當單一紙,她啪地攤在桌上:“取贖時間今天終止,你是要拿錢來贖回典當物,或是要流當掉它?若是前者,錢拿來;若是後者,宅邸交出來,閒雜人等全都滾出去。”她懶得玩那套虛與委蛇,直來直往,有話直說。
沈瓔珞最後一絲希望,破滅。
她竟然天真希冀對方只是上門來表達對她爹死訊的遺憾。
“嚴姑娘,不能稍稍通融幾日嗎……”沈瓔珞苦笑。別說是十萬兩典當金,她連幾兩紋銀都湊不出來。
“當然不能。”年輕俏美的嚴盡歡,小臉上絲毫不見該年齡會有的天真瀾漫,她雙唇粉薄,傳說薄唇最是無情,沈瓔珞曾對這種說法存疑,今時今日,似乎得到印證,那色澤似櫻的唇兒吐著冷言:“我為什麼要通融你?當單上白紙黑字寫得一清二楚,雙方同意了才畫押,我嚴家當鋪乾淨利落允了你爹十萬兩典當,三個月前,我可沒惡形惡狀刁難你爹,憑哈現在你有權囉囉峻唆?”
“呃……”沈瓔珞一時詞窮,沒有足夠的伶俐口齒來回嘴。
遷怒。
活生生血淋淋的遷怒。
公孫謙與尉遲義只能同情覦向慘遭連珠炮遷怒的沈瓔珞。算她運氣不好,遇上盛怒中的嚴盡歡,嚴盡歡發起脾氣來,所有事都教她看不順眼。
“沈姑娘。”公孫謙站出來緩和氣氛:“我們並非刻意挑選令尊甫出殯完的日子便上門要求你履行當單,只是當單簽署在前,令尊獰死在後,沈府的情況,我們已略有所聞,與其延長你的痛苦,不如速戰速決,你真無法拿出銀兩取贖沈家宅邸,就讓它流當掉,總好過再給你幾個月的籌錢時間,反而連累你必須四處奔波,借錢、鑽錢,甚至為了錢,做出錯事,到後來,仍是保不住沈家宅邸。”
公孫謙見過一個女孩曾經為了“錢”如何的辛苦、如何的難受、如何的強逼自己、如何教人心疼的幹勁,但一切的辛苦,最終仍是做了白工,他不樂見還有另一個姑娘步上她的後塵。
有時,放棄不代表懦弱,而是衡量自身能力之後做下的判斷。一件本來便明白決計不可能做到之事,堅持做下去,才是勇敢嗎?不,他不認為。公孫謙語氣誠懇,不若嚴盡歡咄咄逼人,沈瓔珞戚受到他的勸說,而非脅迫。
“我確實要湊出十萬兩有困難……但,讓沈家祖業就此成為別人的,我……我對不住我爹。”沈瓔珞苦笑。
“又不是你弄垮的,要對不起的,是你爹。”怯。嚴盡歡以鼻腔輕悴。世上最笨的,莫過於拿錢去補自個兒不肖兒孫桶的天大樓子,無止無盡無怨無尤的傻爹孃。若兒孫做生意失敗,欠下債務還情有可原,拿銀兩去供花娘或酒友吃用而散盡家產的敗家子,不救也罷!
“難道,沈姑娘有第二條路走嗎?”公孫謙並不想嚇唬她,可依她目前情況來看,很遺憾,她沒有其它選擇。
沈瓔珞咬咬唇,公孫謙的問題,沒有問倒她,因為答案只有一個,沒有。
她沉默著,婢女此時戰戰兢兢端來茶水!沒有茶,只有水!沈家已經沒有茶葉能敬客。
婢女擱完茶杯,又匆匆退下。
沈瓔珞沒有多餘的心力去為自家連象樣茶水也端不出來而感到羞赧,她十指糾纏交握,細聲問:“如果沈家宅邸成為當鋪的流當品,它會被如何處置呢?”她想知道若只有這條路走,她的家園、她祖先費力建築出來的基業,將變成何種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