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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菊人嗯了一聲,目送她離去,自己在月下沉思。
紫菀回到艙房,去看躺在床上有氣無力的喚茶。用熱手巾替她擦擦臉,又倒水給她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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喚茶在枕上謝道:“反倒要小姐來照顧我,叫我怎麼過意得去?”
紫菀道:“我倆就像姐妹,誰照顧誰不是一樣?”
說了兩句閒話,正要走開,喚茶忽道:“小姐,出門的時候我收拾箱子,在小姐書案邊放紙卷的大瓷缸裡找到了小姐一直在找的玉,我包起來帶在身邊,老是忘了交給小姐。小姐你這會兒要是想拿著玩,就在我放衣裳的櫥櫃裡,用塊帕子包著的。”
紫菀聽了一呆,慢慢過去取了出來,開啟手帕,那枚玉璧冷幽幽地發出玉石的光澤。紫菀拿著回到裡間的一張靠壁的沙發前,脫下鞋子躺在上頭歪著,狐疑地打量著它。當日找它花了多少工夫,如今卻在最想不到的時候出現了。如果它仍能帶自己回去,自己要不要回去?一邊是父母親恩,一邊是貼心愛侶;一邊是迴歸正路,一邊是逆反背離;父母與愛侶,只能二者選一。剛剛許下誓言,就要她破誓嗎?一想起吳菊人,百般愛戀千般恩情都湧上心頭,咬咬道:“我只管跟著三哥吧。爸爸媽媽對不起了。”
俯身要將手帕把玉璧包起藏了,不給吳菊人看見,哪知正好沙發上方的圓形舷窗上,露出七月十五夜的碩大滿月,月光透過舷窗照在玉璧上,玉璧裡頭登時雲飄霧漫,紫菀堪堪將臉湊到玉璧上,就覺得腦子裡一片霧茫茫,身子輕飄飄的,不知道飄蕩到了什麼地方。
那裡似明似暗,濛昧不清,身邊是一團團的霧和煙,煙霧里人影幢幢,不知凡幾。魂影們忽東忽西,忽來忽往,或哭或笑,或號或淘,悽悽惶惶喧擾一番,又各奔前程去了。
紫菀看著這些魂影,無所適從,這時耳邊響起咣噹咣噹的聲音,一聲聲撞在她心上,一聲聲迴響在耳邊,近得就像觸手可及。一聲又一聲,咆哮而去,掠得她臉上生風,微微吃痛,鼻中聞到的是鐵腥氣與焦炭味。紫菀想:這聲音這氣味,怎麼像是火車在跑?
等聲音遠去,白霧散開,紫菀睜開眼睛,猛覺自己站在了鐵道邊上,腳下是碎石路基,硌著穿著單布鞋的腳,一雙腳有些漲、有些酸、有些痛、有些累,像是走了很多的路,肩頭還有一個人的胳膊摟著自己。她轉頭一看,驚呼道:“媽媽!”
那抱著她的人,正是她想了無數回的吳霜。
吳霜卻絲毫不驚不乍,只拍拍她的肩頭道:“好了好了,總算過完了。這列火車走得真慢,我們繼續走吧。”
紫菀遠遊歸來,心中有愧,不敢多言,以免說錯話來,引得吳霜起疑,只是緊緊抱住吳霜的腰,生怕一個鬆手又要分開。千言萬語噎在喉頭,堵得她眼淚滿眶。
吳霜和她相扶相攙走上枕木,走出十幾步道:“菀兒,堅持一下,前面就到杭州了,到了杭州就有辦法回上海了。”
紫菀哽咽應道:“是。”
吳霜聽她聲音有異,回頭看她一眼,抹去她臉上的淚水道:“菀兒,別哭,越是危難關頭,越要堅強。不要去想我們走不走得到杭州,要想我們每走一步,杭州就近一步了。”
紫菀強笑道:“是,媽媽。”湊過去親親吳霜的面頰,“媽媽,我們會到杭州的。”她也不去問兩人是怎麼到的這步田地,為什麼要徒步走到杭州,她只是分外珍惜從新又和媽媽在一起的時間。
果然過一陣吳霜說道:“該死的日本人,把鐵路炸了,害得我們只能走路。”過一會兒又罵:“該死的日本人,佔了北平不夠,還要佔上海。”過一會兒再罵:“該死的日本人,搶去了東北不算,還想搶走整個中國。”她走幾步,罵一句,像喊號子一樣,踏著枕木天然的節奏,一步一步向前挨去。在她這些咒罵中,紫菀慢慢弄清了事情的始末。
直走到天色漸明,房屋漸多,她們確信杭州就在眼前了。但兩人已經走得再也提不起腳來,口乾唇裂,腳痛難忍。兩人摟抱著坐在枕木上,看著後頭的難民越過她們朝前去了。吳霜呻吟著道:“菀兒,我們再堅持一下就到了。”幾次要起身,都是直了直腰,又放棄了。
紫菀這些日子經歷了這麼多的變故,早就不是那個在玫瑰花心裡長大的小黛西了,媽媽快倒下了,那她就是媽媽的脊樑。深吸一口氣,鼓勵道:“來,媽媽,我們繼續走。我們到杭州去,我們去遊湖。”停一停,唱到:“上有呀天堂,下呀有蘇杭,杭州西湖,蘇州有山塘,哎呀兩處好風光。”她哼起小調,硬挽起吳霜的胳膊,讓她搭在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