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部分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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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襲營回來的第三天,命人在沙河岸邊向北設了香案,遙對開州。沒有靈幡,沒有貢品,甚至沒有牌位,可是誰都知道祭的是戰死開州的何滄。香案之上,兩樣事物。一柄是何滄戰死之時所用的蘆葉點鋼槍,另一樣則是沈浣親手所斬,攻取開州的元將寬徹哥的人頭。
何滄生性豪爽,上至將軍下至伙伕,與誰都是稱兄道弟,一副大哥模樣,人緣極好。
潁州行營六萬駐紮人馬,無一人哭泣,亦無一人出聲,唯有一十八記震天徹地的炮響仿如要震碎蒼天之下鬱郁陰霾,撼動滔滔川流河水。炮響一十八記,祭的乃是大將戰死於沙場。其實祭的不僅是何滄,亦是開州城中戰死的一萬潁州軍性命。沈浣戎裝重甲,雙手取下頭上銀盔,向北單膝重重而跪,身後六萬帶甲將士同時脫冠,鐵甲交鳴之聲不絕,黑壓壓一片,單膝俯身跪下。開州城破,何滄什麼也沒來得及留下,沒有屍首,沒有遺言,只這一柄破敵無數浸過鮮血的蘆葉點鋼槍。
英魂已去,冠翎空歸。
沈浣起身,身後是六萬將士,與無數朔風之中烈烈而展的青龍將旗:“賀”、“樓”、“羅”、“戴”、“張”、“劉”、“周”、“方”,以及中軍帳前高懸的那個“沈”字。當年的一個“何”字已經不在,而她知道,身後這些將旗,包括自己的,或許也會有一日如何滄的將旗一般,再不復挑起。人言踏過枯骨破千刃,從她回到潁州,向劉福通索要十萬兵權的那一刻起,她便明白自己身後不再只有沈竹,還有這十萬帶甲將士,同袍兄弟。這一個清平世間,也不只是給沈竹,更有無數與她何沈竹並無二致的人。
她提起內力,聲音響徹江面,讓六萬將士無一不聽得清清楚楚:“我沈浣,不能保證你們六萬人出征六萬人回,但是作為三軍主帥,我以自己項上人頭擔保,絕不會再有第二個開州!”
她既然挑起這一杆帥旗,就得在元軍陣前一肩擔了麾下的數萬軍士的生死。
不知是誰,當先大喝了一聲“誓破元軍!”一瞬間,幾乎所有士卒都跟著吼了起來,六萬人得聲音,比方才十八記炮響還要震徹三分,腳下大地隱隱而動。
將為兵膽,帥為將魂。俞蓮舟看著曾經拉著自己手指不願鬆手的孩子,那個百泉軒中柔聲細語哄著幼弟的長兄,瞬間心中閃念如電,卻是無端一軟。從沈浣對待沈竹與摯交的神情,那些嶽麓書院中她偶爾閃過的笑意,他看得出她原本是喜言愛笑。只是家破人亡、幼弟病弱、數年鏖戰、陰謀詭計、生死別離,這些東西沉甸甸的壓在她的肩上。她方當十九,未及弱冠,本當不過是個大些的孩子,可是如今、甚至更早,她的身後已經是這潁州數萬將士,她要擔起的是他們的家園與性命。她急速的成長,成為數萬人的兵膽將魂,剩下所有心意,悉數給了沈竹,而能留給她自己的,卻已然所剩無幾。
俞蓮舟想起金陵客棧之中,沈浣與戴思秦爭執,衝出客棧時候的背影。她身形清瘦單薄,臉上是悲是怒。彼時俞蓮舟只是訝於自己聽到的東西,而如今想來,發現那個時候,沈浣縱然悲憤,卻或許也是這些年來她最暢快而簡單的時候,沒有責任、沒有擔負、沒有危險,像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反應,發洩憤怒的心緒。而如今,她戎裝鐵甲在身,寬闊了雙肩,卻也壓住了情緒。沙場之上,這樣的沈浣,只需身後那一個寫著“沈”字的青龍牙旗,就可讓無數元軍聞知失色喪膽。
不僅元軍,恐是連潁州行營他的同袍們,也極少有人曾見過她從自己手上接過那一罈香雪白時候明快會心的笑意。他心下微微一嘆,拋去山河故園不談,戎裝戰甲不論,沈浣只要一罈路邊小酒肆賣裡的酒,就已是萬般滿足。可是如今這麼一點點,她也沒能留給自己。
俞蓮舟看著沈浣將那柄蘆葉點鋼槍的交給羅鴻,後者怔愣的拿著那槍站在那裡,不知該當如何。十數位將軍,以及後面無數將士亦是驚訝的看著沈浣。誰都知道這槍曾是沈浣不曾離身的兵刃,兩軍陣前,這槍曾經挑落無數敵將,令元軍聞風喪膽。後來她給了何滄,何滄更是極為珍視。如今沈浣將它給了羅鴻,不由得使將士們均是愣住,紛紛暗自猜測沈浣用意。沈浣卻一語不發,揮了揮手召集了諸將升帳議事,其餘軍士各自散去。
一時之間,六萬人馬分隊而散。唯餘羅鴻怔愣的看著手中蘆葉點鋼槍,不知所錯。一抬頭看到俞蓮舟,不由得上前一步,向他求助道:“俞二俠,元帥這槍、這槍……”
俞蓮舟沉聲道:“既是你沈大哥給你的,你便拿著吧。”
“可,蕭元帥說這是元帥之物,征戰沙場不能沒有,這……”